蔚蓝目光复杂的看向姜衍,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二人沉默间,隐约听到不远处的屋子里,传来蔚栩与大小熊逗弄梅朵与安平的声音,除此之外,便是寒风将院子里的菩提树叶吹得沙沙作响,梅树上亦是有稀稀落落的梅花乘着风势簌簌而下。
见蔚蓝迟迟不曾出声,姜衍回过头来,目光一眨不眨的看向蔚蓝,道:“可是还有什么让你为难的?”具体还有什么让蔚蓝感到为难的,姜衍不知,但只看蔚蓝眉眼间的复杂之色,姜衍便知道她心中还有所顾虑。
姜衍并不会自大到觉得自己哪里都好,当然也不会妄自菲薄。朝中的局势,如今虽对他不利,但他自忖无论是样貌是还才学,样样都拿得出手,他已经如此坦诚的表明心迹,若是蔚蓝还不能与他坦诚相待,这未免让他觉得自己被太过轻视。
两人相对而立,姜衍紧盯着蔚蓝不放,目光中毫不退让与追根究底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蔚蓝倒也不曾闪躲,但她的经历太过离奇,这事断然不能与姜衍如实告知,可若是要她敷衍搪塞姜衍,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正所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虽然她还不曾将姜衍当成自己的另一半,但姜衍的态度不可谓不诚恳。对于姜衍这样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来说,心中大抵是不会有众生平等这样的想法的,但他能毫不避讳的将自己心中的想法,不加任何修饰的说与自己听,这已然是十足的尊重。
二人相视片刻,蔚蓝双手环臂,面上倏而露出一抹笑容,轻叹道:“谢谢你喜欢我。只婚姻大事并非儿戏,在我还没喜欢上你之前,并不能承诺什么。”她说着垂下眼帘,片刻后又抬眸看向姜衍,目光真挚道:“但我们可以像朋友一般相处,若是能相处得好,到时候再谈婚论嫁也是不迟。”
关于蔚家军的事情,蔚蓝便略过不提了。
姜衍与蔚家军的合作,就算没有他与姜衍的婚约,也并不会有太多影响,蔚家军想保摆脱如今的困境,姜衍想要崛起,两者之间的合作可说是大势所趋,至于等姜衍达成所愿后,到底又是什么光景,谁又能料到?
但观姜衍行事,至少目前看是坦荡磊落之人,是以,她并不太过担忧。
姜衍闻言沉默了一瞬,他注视着蔚蓝,须臾后扬了扬眉,若有所思道:“我知道了。”
他之前曾对蔚蓝反对这桩婚约有过诸多猜测,但从未想过会真的是这个理由,如今知道最根本的原因,也算是有所收获。
蔚蓝这样风光霁月,直来直去毫不扭捏的性子,虽没有半丝小女儿的娇羞矜持,也让他觉得有些挫败,但心中更多的却是觉得释然。
他历来习惯了遇事迎难而上,当下也不例外。尽管还不明白蔚蓝到底因何如此看重两情相悦,但却并不反感,甚至禁不住想,倘若他母后与父皇的婚约,也是建立在两情相悦的基础之上,那与之相关的几人,命运是否会各自不同?
自己既是赞同蔚蓝的话,便是多给她一些时间又何妨?姜衍自忖心中坚冰黑暗难破,他也想知道,自己能喜欢蔚蓝多久,又到底能为蔚蓝做到哪一步。
二人说定,蔚蓝见姜衍面上总算不再坚持,心里也放松下来。她哈出一口热气,搓了搓手,对姜衍道:“如此甚好,另外,我有一事想要问你,是关于我回京之后的事,你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姜衍看了看蔚蓝冻得通红的鼻头,面上笑笑,道:“进去说吧。”这事儿他在出发去黑河郡之前,便写信拜托给了三师父,只如今差不多半个月了,却还不曾受到三师父的回信。
因为没有万全的把握,是以,方才在蔚池书房,他才会没将事情说透,如今蔚蓝问起,姜衍思忖着二人以后要好好相处,自然不会再有所保留。
蔚蓝不料姜衍如此心细,且颇有风度,她好笑的打量姜衍,含笑点点头道:“走吧,我请你喝茶。”二人说着,又一前一后返回房间,早前两人间隐隐别着苗头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反倒是多了几分如同对待旧友般的从容惬意。
这边厢,蔚栩的院子里气氛融融,赵群回到书房,也将姜衍与蔚蓝同去蔚蓝院中的事情禀报给了蔚池,蔚池听罢笑了笑,摆手让赵群退下。
蔚蓝有着异于常人的沉稳聪慧,蔚池知道她心中定然有自己的想法,倒也不全然将她当做小孩子看待,对于姜衍与蔚蓝的接触,他也不反对,总归是小儿女的事,他虽然能出面解决,但也不能枉顾自家闺女的意思。
姜衍秘密到达安平镇,虽蔚家军中知道的不过二三人,但因其身份不同,蔚池当夜还是请了骁勇、杜权与康二妞过来,晚间在蔚府极为低调的摆了桌宴席,算是给姜衍洗尘。
因着姜衍翌日一早便要返回黑河郡,几人只是小酌了几杯,又关起门来在书房聊了会便各自歇下。
是夜,白日里还晴空朗朗的安平镇,到了戌时末,又开始下起雪来,雪花从最初的零星几片,不到半个时辰,便如春日落樱般洋洋洒洒而下,伴随着呼啸的风声,空气里寒气逼人。
沙棘县事毕,大夏人想要通过梅朵雪山进入启泰的盘算彻底落空,前往苍岩堡搬运粮草兵器一事,骁勇在晚饭前就已经布置妥当,安排的人手也已经出发再加之下午与姜衍在婚约一事上达成共识,蔚蓝便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晚饭后,她先是歪在炕头看了会书,又盘坐练了半个时辰拂云诀,待洗漱好就寝,蔚蓝推开窗往院外看,院子里已是一片银白,她扭头朝白贝笑了笑,三两步回到炕上,将自己摊成一个大字型,又裹着被褥滚了两圈,笑眯眯咕哝道:“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对于蔚蓝的喜悦,白贝初时有些无法理解,但她想想也就明白了,镇国将军府出事,想来小主子这些日子都没睡过安稳觉,就算蔚蓝平时表现得再是气定神闲,本质上也还是个孩子,如今会有这样的感慨,倒也不足为奇。
事实上,蔚蓝内心的世界,白贝只触及到十之二三。
这种很久很久都没睡过一场好觉的感觉,蔚蓝从来到启泰之前就有了。且不提她是因何到的启泰,也不算她在流渀岛上风吹日晒外加淋雨的两天两夜,海魂特级特战队就算是不出任务,那也是一天十四个小时以上的绷紧了皮子训练,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不间断的。余下的时间,除了睡觉,便是与各类犯罪分子斗智斗勇,这些,她从前虽然没有懈怠过,但偶尔也会觉得乏味与疲惫。
初到镇国将军府时,蔚蓝完全两眼一抹黑,为了护住蔚栩,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如今能有蔚池擎天护着,蔚蓝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还可以有另外的生活方式,也可以放松下来做点别的,比如看看书,喝喝茶,淬炼淬炼筋骨。
蔚蓝无事一身轻,再加上前往沙棘县的两日不曾好好休息,躺下不一会便跌入梦乡。
只这一夜,蔚蓝睡得并不好。
天幕低垂,风雪交加,夜半时分,蔚蓝蓦地从沉睡中睁开眼,眼中半丝睡意也无,她习惯性的从枕头下摸出刹雪,动作敏捷轻盈的翻身下地,屐了鞋子就往门边走,白贝就睡在蔚蓝对面的软榻上,她比蔚蓝更早听到动静,此时正满身戒备的站在门边,闻声她三两步走到蔚蓝跟前,压低了声音道:“主子。”
房间里没有点灯,周围黑漆漆的,蔚蓝看不清白贝脸上的神色,她轻轻应了声,推开窗朝发生声音的院落看了一眼,扑面而来一阵寒意,蔚蓝侧耳倾听了一瞬,皱眉道:“看样子来人不少。”
白贝先是点了点头,又从炕梢一头拿了披风给蔚蓝披上,才道:“约莫有七八人。”院外虽然风声猎猎,但打斗的声音却委实不小。
蔚蓝点点头,自己将披风的带子系上,道:“咱们先去阿栩的院子。”蔚府如今的防卫蔚蓝还不清楚,但她相信,自家老爹身边断然不会少了人看护,姜衍就更不用说,如今齐休已经醒来,依照这主仆二人的身手,完全就无需她操心,倒是蔚栩,也不知老爹有没有派人前去,看样子是没有,因为自己身边也还无人来报。
听涛与听雨住在隔间,二人早就站在门外,见蔚蓝与白贝出得门来,上前低声打了个招呼,几人从头到尾连盏灯都没点,径直往蔚栩所在的第二进院落而去。
打斗声是动第一进院子传进来的,来人到底是谁蔚蓝并不清楚,但她心中大致也个猜测,左不过是尹尚或是姜泽的人,蔚蓝所在的第三进与蔚栩所在的第二进只隔着一条回廊,主仆四人不消片刻就到达,蔚栩的屋子此时已经有灯光透出。
蔚蓝打发了听涛和听雨到第一进去查看情况,自己与白贝进了蔚栩的房间。
第二进与第一进相连,动静自然第三进更大,蔚蓝进入房间的时,簌月几人已经醒来,追浪与逐浪正守在门口,见蔚蓝过来,几人忙朝蔚蓝见礼,蔚蓝朝几人摆了摆手,径直走到蔚栩身边。
蔚栩已经醒来并穿戴整齐,小小的人儿披着披风坐在凳子上,他面上神色一派严肃,怀里抱着戴了银质花纹项圈的梅朵。大小熊与他并排而坐,大熊怀里抱着戴了银铃铛的安平,面上神色有些懵懂,而小熊正打着瞌睡。
见蔚蓝进来,蔚栩原本肃穆的小脸上瞬时露出笑脸,他动作麻利的从凳子上滑下来,蹬蹬跑上前道:“姐姐。”
小熊在蔚栩出声的时候醒来,与大熊一起有样学样,笑着上前道:“阿蓝姐姐。”
蔚蓝笑眯眯的看着三人,分别摸了摸三人的脑袋,道:“怎么样,可是害怕?”
蔚蓝对蔚栩的教育,向来开明,是以,蔚栩虽不知道外间发生了何事,但他经历过牯牛山一事,心中并不害怕。而大小熊,蔚蓝既然是本着将二人培养成蔚栩心腹的想法,自然也不吝对二人好,二人这些日子与蔚栩同吃同住,又见蔚蓝对他们亲昵,自然也将蔚蓝当成姐姐般对待。
三人同时摇摇头,只听蔚栩道:“有爹爹和姐姐在,我不怕。”在蔚栩心中,蔚蓝是顶顶厉害的,陈氏和孔氏那么可恶的人,都能被姐姐轻易摆平,还有牯牛山的山匪,两百多人,不也照样被姐姐拿下了吗?但他想了想,还是有些迟疑道:“姐姐,你要不要去看看爹爹?”
蔚蓝蹲下身抱了抱他,听前院的动静还没平息,不禁看了眼逐浪与追浪,见二人朝她微微点头,思及这院中另有两名暗卫,便对蔚栩道:“你与大小熊就在屋里别出去了,外面天气冷,姐姐去看看爹爹就回来。”
蔚栩人虽却知道轻重,他乖巧的点了点头,蔚蓝又起身对逐浪几人交代了两句,便果断与白贝出了房间。
蔚蓝从不轻看老爹手下人的实力,只如今有姜衍在,又有听涛与听雨加入,外间的打斗却迟迟没有平息,蔚蓝心中不免对自家老爹的用意感到好奇。
风声呼啸,雪花洋洋洒洒,蔚蓝顶着风雪与白贝疾步迈入第一进,院中此时已经有人点燃火把,入目的景象不由得令蔚蓝瞳孔微缩。
自家老爹稳如泰山的坐在廊下,姜衍没有出手,大约是为了以防有人偷袭,正站在老爹身边,院**有八名黑衣人,杨小白、张柯、谷楠与饶峰几人不在另有几名青衣人同赵群、齐休与白条听涛几人一道,正与黑衣人正缠斗成一团。
黑衣人拼尽全力步步杀招,雪夜下,院子里刀光剑影,地上已经一片狼藉,赵群等人虽能抵挡,但双方人马看起来却是旗鼓相当。蔚蓝见此,不由得狠狠皱了皱眉。
题外话
嗷,明天的还没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