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柳丁茂看着桌上的博山炉,炉罩下,一缕淡烟缓缓盘旋,在空气里弥散出一股好闻的香气,这是上好的绿泥香。
老钟有点胆怯地站在门口,作为一个老仆人,他很少有机会直接进到老爷的书房来。
柳丁卯亲手搬一个坐凳给老钟,开门见山就问:“她,究竟咋回事?肯定不是万儿一纸放妻书就能决定得了她的去留的,这个女子虽然看着年纪小,出身低微,但是人小志不小,本事不小,她在府里做过的那些事,一件件一桩桩,哪是一个一般小姑娘能做出来的呢!”
老钟沧桑的脸上显出一丝担忧,点头:“老爷,她这次的祸可能闯大了,弄不好是天大的祸。”
柳丁卯顿时变色,他深知老钟是个厚道稳重人,绝少一惊一乍说那没种依据的大话,既然他能这么说,肯定有如此说的依据。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就不要绕弯子了好吗?”
老钟的手拍着膝盖,叹息:“这孩子啊,这么说呢,老奴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聪明有心计的孩子,这一路上出去啊,老奴真是对她越来越佩服!有时候老奴甚至暗暗觉得啊,这孩子简直就不是人,而是一个神仙来到了凡间。”
柳丁卯摇头,“她是比别人聪明点儿,但是也不至于那么夸张吧,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
老钟笑了,“是我说得有点过了,不过她的聪明,老奴我早就佩服到骨子里了。她一路带着我们走,一路赚钱,接生,看病,开铺子,广交朋友,老爷您不知道,她甚至还把梁州府知州一个就要病死的女儿给带到忘世塔里一起养病,最后硬是给治好了。她从知州大人那里赚到了一万两银子,修葺了塌废的忘世塔,还又开了几个铺子,万哥儿我们大家跟着她,这近一年来一点苦没吃,相反,天天吃得好睡得好。唉,老奴这次出去啊,真是享大福了。”
柳丁卯打断他,“这些你前面已经托人写信告诉过我了,现在我想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怎么就冒出来个放妻书?难道万儿忘恩负义,要休了治好他的哑姑?”
老钟苦笑:“老奴也没弄清楚咋回事,本来好好地赶路呢,晚上她忽然要找一个热闹地方走走,老奴看出她是有意要去打探什么重要事情,就没敢阻拦。但是老奴又不放心,就派了两个人远远跟着,随时照应。他们出去也就两个时辰的功夫吧,万哥儿几个人回来了,万哥儿哭成了泪人,说媳妇儿走了,揭了一个皇榜,跟上官差走了。”
“皇榜?官差?”柳丁卯大吃一惊,但是很快反问“这皇榜是不是朝廷张贴出来的,向全国寻求民间良医的?我听灵州府衙也有人在议论这事,好像是宫里哪个皇子病了?”
老钟点头:“就是这桩事。唉唉,都是老奴失职,没有紧紧跟着他们,没有及时劝住她,等老奴知道,人已经被官府带走连夜送往京都去了。老奴没有办法,只能带着万哥儿回来见老爷。据说她临走的时候有过交代,说她已经和我们柳家没关系了,她是自由身,她去哪里,去干什么,以后的生死,都和我们柳府没有关系。”
柳丁卯听呆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在地上来来去去地踱步,“她忽然去皇宫里为皇子治病了,这是好事啊,就算我知道后也会支持的,为什么非得先跟我们划清界限呢?”
老钟深感苦恼:“我也想不通呢,路上几个伙计就悄悄跟我嘀咕,说她难道是怕真的治好了皇子的病,为此会飞黄腾达。然后就怕我们大家沾她的光?”
“不”柳丁卯摇头,“依我对她的了解,她虽然年纪小,但不是这种势力小人。”
老钟叔也摇头:“其实老奴也觉得这不可能。她是个心肠很善良的女子,这一路上真是帮助了不少人呢,尤其那些没钱看不起病的妇女,她可以免费给人家接生、看病。长安就是一个贫苦人家的孩子,她二话不说就留在身边了。所以,她临走和我们断绝关系,是”
“她怕连累我们。”柳丁卯脱口而出。
老钟苍老的脸上显出一丝担心:“老奴也曾想到过这一层。既然我们能猜到,那么她肯定早就有所考虑了。”
柳丁卯点头:“是啊,依她的聪慧,肯定早就想到了这些,她是怕万一治不好皇子的病,皇帝肯定要治罪,如果她是我们家媳妇,到时候我们全家都会跟着吃牵连。”
老钟叔叹息一般感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怕连累别人,难道就不担心她自己?如今她可是孤身一人去了深宫啊。”
柳丁卯使劲地摇头:“真是奇女子啊,能不计得失地为他人设身处地考虑的女子,又那么小年纪,真是天地之间少见的奇女子也!”
老钟一脸担心:“那我们怎么办呢?就这样从此和她断了关系?再也不去相认?”
“不,”老钟看道他的老爷摇头:“我要马上通过灵州府衙上书,恳请朝廷放还她回归我家,她是我柳家的媳妇儿,就是走到天边也是我家媳妇。”
“老爷,万一她真治不好皇子,陛下生气治罪呢?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搞不好可是大罪!”
柳丁卯俊朗的脸上显出一个老书生才有的单纯和固执:“不,人家一个小女子都能把事情做得这样仁至义尽,我们堂堂柳府,我柳丁卯还是读书人呢,我不能见死不救也不能装糊涂。我得上书。哪怕落个死罪,我也认了。”
听到这话,身后老钟脸上露出欣慰的笑,他感觉这一路上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只要老爷出面去周旋,说不定那小奶奶还有重回柳家的一天。
韵厅内,七姨太在弹琴,弹的是一首芳意歇,悠扬的曲调,一遍遍重复,像一缕忧伤的清风一直在留韵厅回旋。
小丫鬟坐在软登上,一直静静地听着这乐曲。
许久,小姑娘仰起头看她的主子:“她没有回来,据说是万哥儿写了放妻书把她给休了,为什么要休了呢,那么好的人,万哥儿这么做不是有眼无珠了吗?”
七姨太手指忽然颤抖,琴音滞涩,她有些艰难地弹着,直到把一首曲子重复七遍,才停下来看着花格子窗外幽蓝的苍空,叹一口气:“本来盼着她来了给我看看,都服药那么久了,为什么就是怀不上呢想不到她竟然就这样走了难道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有任何希望了?”
主子这样苦恼,小丫鬟不敢接口,只是呆呆出神。
想早点写完这个,好一心一意写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