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了暖河边贫民区梭草棚子的屋顶。
几个渔家小孩大冷的天却赤脚在冰碴子上追逐玩耍,那些小脚丫子冻得青萝卜一样赤红发黑,他们却浑然不觉得自己可怜,快乐地追赶着奔跑着,粗粝的脚板踩过凹凸不平的地面,把笑声撒了一地。
“呀――瞧瞧,一辆马车――”忽然一个红脸小孩儿喊。
“真的呀,向我们这里来了,快看看去――”孩子附和。
呼啦啦,十多个小身影乱纷纷奔向马车赶来的方向迎去,就像一个乞丐王国的臣下在欢迎他们远道归来的国王陛下。
一辆马车真的正沿着坑坑洼洼的小路在颠簸起伏中走来。
“我认识这马车,是昨天来过的,去鱼王家的客人。”一个小女孩揉着脏乎乎的小脸儿喊。
“对对对,车里下来的小娘子们好漂亮,脸蛋好看,衣衫更好看,发式是我们没见过的!”一个孩子抹一把垂在嘴角的鼻涕说。
“那个白外衫紫色短衫的小娘子是女医,救活了小壮子――小壮子本来都要死了――”
“她还买走了小哑女做丫环呢――五十文大钱,另外又白白送了小哑女的娘五十文――一共一两银子,乖乖,我爹爹和娘亲说了,为什么小哑女那么好命,我们这些吃闲饭的哪一天也能碰上这样的时运就好了!”
“肯定是来找鱼王的,我们快去告诉鱼王――”
糊满泥巴的赤红脚板儿乱纷纷往鱼王家门口涌去。
柳万掀开帘子,远远瞅着,好奇:“媳妇儿,那些孩子看着跟我差不多大,他们为什么不穿鞋呢,不怕冷吗?”
车里的几个人都掀起帘子望外面,大家默默,无人回答这疑问。
兰草深儿浅儿长安谁不是穷人家出来的孩子呢,如果家里生计富裕,她们也不会这么小就出来做丫鬟了。
兰草望着哑姑,心里说小少爷这话问到小奶奶痛处了,小奶奶家里比我们都贫寒,想当初老爷从田佃户家买来个小哑巴做童养媳,那时候的小奶奶多胆怯怕事,她小时候肯定也是缺衣少食日子很苦的。
哑姑抬手摸摸柳万的头,摸过脖颈,手指忽然不温柔了,揪住柳万的小耳朵狠狠一扯,“纨绔子弟,哪里知道民间疾苦,有鞋的话他们肯定不会光脚――不过这也不怪你,不是你造成的――”
柳万夺回耳朵,晃着大眼珠子,有些委屈,“是啊,我又没有欺负过他们。”
鱼王家门口老早就围拢了好多人,大家正乱纷纷扯着脖子看,似乎在迎接这辆清晨造访的马车。
“这么多人?”兰草皱眉,有些担忧。
“不怕,肯定是来求医的,我们先去看鱼王吧。”哑姑色但是很坦然,随口吩咐。
兰草抱紧了怀里的的一个小箱子,顺手还拎着一个大布包。
“女医来了――果然是女医――”
人们争相围过来,高兴地议论着。
浅儿第一个跳下车,拉着身后的长安也下车,两个人各拎着一个布袋子,一下车就张开袋子为身边的小孩子们分发干果。
核桃、红枣、花生、油纸包着的小糕点……每个孩子有份,浅儿、长安的纤细小手抓起来放在孩子们伸出来的脏脏的小手心里。
“大家吃着玩吧,一点小心意――”浅儿提高声音喊,说完她就红脸了,毕竟这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说话。
“哇呜,好吃的――”
“人人有份――”
“那不是小哑女吗?瞧瞧她呀,变得快叫人认不出来了――”
“是呀是呀,瞧瞧她变得多干净,多好看,那衣衫怎么能那么新那么干净呢?”
“鞋也是绣花的――”
“头发也梳起来了,瞧瞧梳得多滑溜,肯定是抹了好多桂花油呢――还多了一枚发钗呢!”
“哎呀哎呀,这孩子,想不到跌进福窝里去了,瞧瞧这通身的气派,简直跟富家小姐有一比啊――”
“这孩子也算是苦日子熬出头了――是遇上好心人了――”
“快去喊她娘来瞧上一瞧――”
人群乱纷纷嚷着。
长安虽然哑听不到这些火热的议论,但是那些目光里的羡慕和惊诧她是感受到了,顿时一张小脸儿红到了耳后,自己也感到自己在乡亲们眼里地位有了大提升,所以又惊喜又兴奋,垫着脚尖儿把手里的果子一个劲儿往孩子们手里塞,眼里却悄悄含满了**辣的泪雾。
兰草护着哑姑柳万不理众人,径直奔往鱼王的家。
梭草棚子的门早被人打开了,屋子里倒是很安静,木椅子上坐着几位老人,炕上被窝里蜷缩着渔姑,鱼王自己则躺在另一个被窝里,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正挣扎着要起来,被一个老人按住了,“你得再躺躺,这身子还很虚呢――”
哑姑带头,兰草、深儿几个人的身子同时微微矮下去,敛眉低头,对着在座的各位老者见礼。
老人们哪里受过女子们的这般大礼,顿时有些慌地站起来,站起来才发现自己不该这么慌乱的,又坐回去,但是目光里已经对这几位突然的造访者有了好感。
不等吩咐,兰草已经打开了一个大布包,往桌面上掏东西,不是别的,竟是一包一包的草药,“这是鹿茸,这是锁阳,这是杜仲,这个是紫河车,这是人参……”每拿出一样,兰草念叨一样。
听得那些老人一个个瞪圆了眼睛。他们虽然过的是穷日子,见识却不浅,这锁阳人生鹿茸都是名贵药材,他们自然知道。只是这女子忽然拿来这些药材干什么?而且从纸包看,每一样都分量不轻呢。
“每晚睡前,每样药材都取一些,煮出药汤来浸泡全身,驱寒拔毒,强筋壮体,可以医治你在冰下冷水中浸泡落下的阴寒病。”兰草对着鱼王施礼,轻轻吩咐。
哦,这些药材是送给鱼王的?
老人面面相觑,深感意外。
鱼王却好像不觉得意外,一对眼睛里闪动着刚毅的光泽,“多谢姑娘,只是我这壮实如牛的身子骨,哪里用得上那么精细地照顾呢,我这不是好好的!”说着抬手,大拳头在自己胸口砰砰砰击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