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尚宫捧着两双新鞋进来给五公主试鞋。
鞋样子是冯尚宫亲自按着五公主的脚描下来的,大小肯定不会出错。
去年、前年五公主的鞋样子冯尚宫都留着呢,每年尺寸都会长多一些,冯尚宫看着也觉得欣慰。
“公主觉得怎么样?”
刘雨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了两步:“挺好的,鞋底不硬也不软。”
可晴替她把鞋子褪下放到一旁,冯尚宫有话想说,都憋了大半天了。
“公主,今儿出游公主应该去的。天气这么好,花儿也开得好,错过这次,春天就过去了。”
刘雨只是一笑:“懒得动弹,赏花在宫里也能赏。东苑这么多花儿还不够我赏的吗?”
她装傻,冯尚宫索性把话说透了:“这怎么能一样呢,公主年纪也不小了,该有些交际应酬。下次宫外再有贴子送来,或是四皇子要带公主出宫,公主就别再推托了。”
“何必呢。”刘雨懒懒的把书又翻了一页:“我不想和那些不相识的人应酬,那些人当面恭敬,转过身去多半在肚子里对我评头论足的。先花个把时辰梳妆打扮,在车马上颠簸,又要跟那些人一道赏花饮宴,看她们做几句酸诗,写几笔破字,再吃一顿尝不出味道来的宴席,简直是自讨苦吃。”
冯尚宫可没被她说服。
“公主,话不是这样说。前番公主禁足的时候,那些人可都觉得公主失宠了,以后只怕对公主都敢当面轻慢。公主很该出去多露露面,也让他们看看公主并未失宠啊。”
再说,五公主就比四公主小了不到一岁,四公主那边亲事自是不愁,可以说,满京城,甚至满天下的好儿郎是随便她挑,皇上皇后没有不答应的。可自家公主嘛……冯尚宫心里明白,那差了不是一截。
世人本来就拜高踩低势力得很,公主总不愿意出门,那些人不定都琢磨些什么,四公主这亲事有得是人抢,五公主嘛,怕是反过来会被别人挑挑捡捡。
其实那些三天一宴五日一会应酬不停的人都是真喜欢应酬?那应酬的是身份,是脸面,是关系。
公主三五不时也该去露个面的。
可晴从来不插话,她只管低头干活儿,这会儿给五公主端了碗银耳莲子羹。
刘雨用调羹在碗里搅了一搅,吩咐说:“给冯姑姑也端一碗来。”
一碗羹,冯尚宫不至于受不起,起身道了谢,就接了。
五公主是和以前不一样了,换成从前,她哪里会想到身边的人,只管自己高兴。那些能露脸的,风光的场合,她一个也不会露下,劝她少去,她还会生气。
现在可倒好,变得从前全不一样了,竟成了劝着去也不肯去。平日里除了去宜兰殿请安、去梧桐苑上学,连麓景轩的门都不迈出一步。
这也真是……冯尚宫觉得以前那样固然不妥,太过拔尖要强,处处都想压过四公主。且不说嫡庶,就算论长幼,五公主这样也是对姐姐不敬。可现在也是矫枉过正了,正年轻的姑娘,花儿一般的年纪,怎么比老太太过得还无趣,形如槁木一般,没点鲜活气。
刘雨吃了半碗羹。
她也知道冯尚宫是为她打算。
禁足了一年,始终在身边儿的人只有冯尚宫和可晴她们,刘雨也不是不念情。在这宫里头,父母子女也好,兄弟姐妹也好,其实连见面的次数都不多,更不可能象寻常人家一样大家和乐融融共处一室。陪着他们的其实就是乳母、教习、宫女和太监们。
冯尚宫以前待她也用心,但是和现在不一样。
患难见人心,冯尚宫现在是全心全意盼着她好。
“可晴啊,你是不是也觉得冯姑姑说得有理?”
可晴没想到公主问到她头上来,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奴婢不懂……”
“你就说说,换成你,你愿意不愿意多出去应酬应酬?”
可晴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冯尚宫,又看了看五公主:“奴婢嘴笨,见了人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哪里会应酬。公主和奴婢可不一样。”
冯尚宫苦口婆心的劝:“公主别拉上可晴,她是个老实头,嘴笨得很。那些送贴子来的,公主倘若愿意去,那是给她们脸,没有让公主反过来迁就她们的道理。花儿好看就看一眼,若是那些人言辞堪听就听一句。上次赵太医不也说了?要想身子好,公主也该多活动活动,不能老闷在屋子里。”
“是是,冯姑姑说得有理,那改日,改日我就出去走动走动。看四姐姐去哪儿,我也跟着去凑一凑热闹。”
冯尚宫听她松口,终于也算放下了一桩心事,笑眯眯地说:“正是呢,公主今年新做的春装还多半没上身呢,皇后娘娘给的首饰,公主也没怎么戴过,白搁着多可惜,倘若过了季,下一年又不能再穿了。我这就去收拾整理出来,公主也挑挑,捡出好看的来留着出门穿戴。”
等冯尚宫出去了,刘雨也慢慢的松口气,把手里的书放下。
窗外日影西斜,麓景轩的庭院显得格外安静。
冯尚宫是为了她好。
现在这宫里能真心为她着想的人有几个?
可能也就她身边的这一两个了。
曹皇后毕竟不是她生母,至于皇上……
她知道,这两年里说不定她的亲事也要定下来。
曹皇后不会在亲事上为难她,也不会全心全意替她操持打算。她只要做了份内之事,在皇上那里能说得过去也就够了。
至于皇上她知道父皇不会给她指一个高门显宦出身的驸马,多半也就象三姐姐一样,找个没什么根基的,给她一间公主府,让她过自己的日子去。
不管她是不是多出门,多露面,多应酬,反正结果必定如此。
四皇子也曾经让人来问过她,今日要不要一同出宫,她说身上不舒坦,推辞了。
反正四皇子也不是真心想带她这个异母妹妹一同去,四公主才是他亲妹妹,让人来麓景轩问一声,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不好真把她撇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