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夫黄悯凡做为丞相白远贞的副手,与他一同分忧解难,但二人性格迥异,白远贞如果是极其看中规矩的话他却正好与之相反,他在自家府邸里从不受束缚,白远贞不近女色,他却专爱青楼烟花柳巷地徘徊,白远贞克勤克俭,而他铺张浪费,可二人一样恪尽职守,关怀天下百姓的心别无二致,所以在这一方面,从来没有谁再比对方更能合得来,所以白远贞不愿广交朋友,能有一个黄悯凡就能足矣。

    ……

    申时末白远贞若无事则会待在书房里练字,即使黄悯凡回回见了他都得夸他一句:“你的字已经够工整精湛了,再练下去,还要写出花来不成?”

    即使如此白远贞也照旧日日会写上一张,这是家规,也是多年以来已经无法轻易改掉的习惯,在他看来,做任何事,要秉着持之以恒坚持不懈的心性才可。

    黄悯凡从来不亲自来,而水云间的大门也习惯了他的随进随出,大门前的两个见守卫见了那金色的马车停在路边时便已猜到要有个金光闪闪的人会掀帘下车,一把甩开他那把金扇子大摇大摆就进去了,也不去别处,他自知此时的白远贞肯定就在书房里安心练字,便自顾自踏过小石桥,经过从山顶淌过水云间的小小溪流,再绕过白山茶的花径,便到了水云间的书房门前,还未进去便见大敞开的雕花木窗里认真练字的白远贞,黄悯凡没立马进去,站在门外将里边的人打量了一番,见白远贞今日头戴银莲束发冠,长发被梳理得整整齐齐,穿过银冠直垂腰间,照旧是一身白衣,侧身正对着他,天庭饱满,眼窝深陷,鼻梁高挺,而不带一丝弧度的红唇似乎从不知其主人的悲喜,这样一个人,难怪能被称之为太朝第一的美男子,黄悯凡实在是抢不走专属于他的风头,即使他本人并不想要。

    收了扇子正抬步要进,身后便有人道了一句:“御史大人好。”

    黄悯凡转过身去,见一小丫头手里拿着一张字,正要进书房,黄悯凡笑笑便伸出手去:“去送你们家小公子的字?”

    “正是。”将字递到了黄悯凡的手中。

    黄悯凡打开来看了一遍,点点头:“刚巧我正要找你们家主,这字我便帮你捎了,你回吧。”

    “那便多谢御史大人您了。”小丫头抬头冲黄悯凡一笑,黄悯凡便又得意的笑了起来,把他那把扇子一下子甩开扇了几扇:“能为漂亮的姑娘效劳,乃是我的荣幸。”

    小丫头一脸娇羞,捂着脸不敢看他,低下了头去:“御史大人惯会说笑。”

    “我说的可是事实。”黄悯凡摊了摊手。

    二人在书房门外说说笑笑了片刻,白远贞早已听到,但手中的笔起起落落,一切都置之不理,充耳不闻,直到黄悯凡在门外把自家的小丫头逗到一脸娇羞地跑开时,自己今日的字也刚巧练完,黄悯凡进门时白远贞正低头看着自己刚刚写完的字,走过去正坐在白远贞的对面将白淕写好的字举到了他的面前:“几日不见,白淕这字进步不小啊,端端正正,比我的还要工整。”

    而坐在对面的白远贞只抬眸扫了一眼就不再看了,摇了摇头。

    黄悯凡见他这样便知道那是不认可的意思,又将手里的字放下看了好几遍:“哪不好了?”

    白淕今日所写的是诗经蒹葭,只见白远贞抬起左手来沾了墨画出了其中的三句里的三个“之”字来,示意黄悯凡仔细去瞧。

    这把圈出来的字再一细看便瞧出了问题的所在,黄悯凡忍不住失笑了起来:“还真是,从这三个之里真能瞧得出来,越往后写越是心急,从这第一个字能瞧出他书写时的认真,可第二个之字就有些不太耐得住性子了,笔锋转急了写,这第三个之字就……随性发挥?哈哈,不过整体看来倒也瞧不出什么的……”

    “他太过急于求成,这一点很不好。”

    “许是今日天气好,想早些出去转转吧,毕竟还是个孩子。”黄悯凡将那张字放下,白远贞正拿了一旁的陶瓷茶盏来,为黄悯凡倒了一盏糙茶,自己也来了一盏,黄悯凡没动,笑了笑:“你知道我不喝糙茶的。”

    白远贞喝完将茶盏放到一旁后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

    “知道你还给我倒?”

    “意思一下。”

    “……”

    黄悯凡啧的一声又摇了摇头,白远贞家的规矩太多,而白远贞还条条遵循,比如来客先给客人倒茶才能给自己倒,黄悯凡来过水云间上百次,他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实在令他无奈,而白远贞家里的名茶玉盏有不少,可他偏偏更爱饮上一盏达官贵人没人去饮的糙茶,黄悯凡只尝过一口就再没碰过了,那味道不必名茶入口醇厚绵柔,反而涩舌寡淡,实在不好喝。

    “我今日来是请你去茶坊的,你今日没什么事了吧?”

    “无事,我本也决定今日去一趟的,你既来做客,我便请你罢。”

    “那好啊,就喝上次没喝到的香金叶吧,如何?”

    白远贞垂眸抬手在笔洗里涮了那支毛笔,将自己写好的字收到了一旁:“你选就是。”

    黄悯凡摇了摇扇子,低头看着手里白淕写的那张蒹葭,见了那句“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便想起一人来:“不过话说回来,你那日是怎么一回事?怎会对翛王发那么大的脾气,据我所知,你可不是沉不住气的人。”

    “……”对于此事,白远贞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将笔从笔洗里取出来擦拭了干净,又挂回了笔架上,“不知。”

    “……”虽说白远贞脸上还是那个不变的脸,但黄悯凡倒也能察觉出几分提及此事时的不情愿来,毕竟那件事真可以称得上是他白远贞人生的污点了,贸然出手打人,他可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还事发于最繁华热闹的兰街,被那么多人围观,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这种事自然而然不会再愿意提及。“行了,既然此事已过,再提及也没意思了,”黄悯凡站起身来,抚了抚衣袖上正坐时出现的褶皱,对白远贞道:“走吧,去茶坊吧。”

    白远贞闻言也站起身来,这次黄悯凡不用他请,自己打开了扇子扇了几扇便笑盈盈走出去了,“省的你再浪费口舌说个请字,本大人自己走出来就是了。”

    白远贞合上书房的门,摇了摇头。

    酉时从水云间出行了两辆马车驶下云澜山,白远贞话少,不太爱跟人过多言语,也不爱跟别人同乘一辆马车,觉得不太自在,这一点黄悯凡知道,自然不会强求。

    ……

    兰街即使到酉时依旧热闹不减,所以白远贞不太想下马车,每次一来就总会被人围观,黄悯凡喜欢那种感觉,但自己不喜欢,他只想永远待在一片安寂的环境里,觉得安寂的环境里自己也能好好沉下心去做事,不被人打扰。

    这次云简将马车停的离茶坊近了一点,后边的黄悯凡早已跃下马车被姑娘们围了起来,白远贞这方透过竹帘子也能瞧得见,于是趁着黄悯凡没过来揪住自己给他招蜂引蝶前还是选择了走下马车,自己快步率先到了茶坊门前抬步就要进,可惜这次脚也是才迈进去一只就赶紧撤出来掉头就走,不知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场面似的,走得极快,简直恨不得马车的竹帘就在眼前,掀开就跳进去,黄悯凡正巧也走到了他的面前见他急匆匆一副作势要逃的模样有些好奇地伸手拦住了他:“哎?你去何处?茶坊门不是开着吗,怎么又掉头回来了?”

    “茶,下次请你吧,里边……”白远贞眨眨眼睛,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里边?”黄悯凡头回见他露出这种难以言喻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里边是怎么了,把你吓成这样?”

    “……”

    “白大人!白大人,你跑什么呀白大人,我刚见你一眼你就没影儿了!”黄悯凡就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白远贞听了这身儿后浑身上下微微一颤,手也不自觉握紧了,黄悯凡见状实在是困惑,拿着那把扇子扇了几扇微微歪过身子去瞥了一眼白远贞的身后,到底是怎么了能把白远贞都吓坏?

    那头茶坊里奔出个穿的满身红艳艳的人来,连绑头发的缎子都是红的,穿得跟要娶妻一般,手里拿着张红帖子正向这头儿冲过来,把黄悯凡眼睛都惊得大了三圈。

    “翛……翛王殿下?”

    白远贞见黄悯凡已僵在了原地,提步就要上马车,还没走过去就被拉住了胳膊,白远贞就听那人嘻嘻嘻一笑:“白大人,来了就拜个把子再走呗?我都在这儿等你一天了!”

    “……”白远贞愣了愣,缓缓回过头去,就见祁溯的那张脸笑的是灿若桃花,明眸皓齿,穿一身红衣配这样一张脸当真是毫不违和,衬的那双眼睛更为明媚动人,他抓着自己的胳膊不肯松手,但白远贞看了几眼后却微微蹙眉对他道:“松手。”

    黄悯凡见他动怒,赶紧收起扇子和脸上惊讶的表情过去拉住二人的胳膊笑着劝道:“白大人,翛王殿下,咱们有话进里边慢慢说,在这兰街讲话多有不便,是不是?”

    白远贞这才松了松拳,也不再蹙着眉头,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好。”随后甩开了祁溯拉着他胳膊的手向茶坊走去,临进门时还是犹豫了一下,才抬步进去,黄悯凡冲着祁溯笑笑,“翛王殿下请啊!”

    祁溯看了看满身闪着金光的黄悯凡笑了笑,“您是哪位?”怎么穿的跟个财神爷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