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听白远贞怒骂声传来,小乌龟急忙奔过去就从白家的马车里把祁溯给拉出来了,因为当时的情况实在已经不容乐观,估计祁溯再说下去鼻子得再流一次血才行,小乌龟边扯祁溯边跟白远贞道歉,把祁溯拽回了自家的马车便赶紧调头溜之大吉,留下云简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过了良久才从马车里传出了白远贞无力的言语声:“云简,回水云间。”

    “……是。”云简看得出,难得白远贞午后的心情才好了一些,还有些闲情逸致,想着去兰街的茶坊喝盏茶,结果才出来一小会儿子,连云澜山都没下就被突如其来的翛王殿下给毁了雅兴,还被翛王那样的人又亲又咬,心情肯定烂到了不行,回水云间要做什么云简此时也已猜出了个大概。

    白家人从来都是谈吐优雅,大方得体,从未有过哪位家主对谁人出言无状,更别提骂人“滚”这种字眼,白远贞这也是第一次为白家破了先例,可想而知,心里得有多么难受?

    ……

    兰街的茶坊最终没去成,白远贞从下了马车便直直行进了水云间,步伐稳健,眼神冰冷,一路到了昨夜才跪过的祠堂里,又叫人打了自己五十戒尺,打到最后右手滚烫的像是被十万根针同时在扎着一般,打在他手上,而他自己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跪在熟悉的拜垫上低垂着头开始了他第二轮的惩罚与反省。

    苏秀蓉听闻自己的长孙又跑去领戒尺跪祠堂时,正坐在园子里端着茶盏,打算喝上一杯清茶,她惊讶的好一阵子没反应过来,连忙把手里的茶盏放下:“歌儿又去跪祠堂了?”

    云璃刚听闻时也是苏秀蓉这样的表情,甚至更胜:“听祠堂的人说,家主的右手又领了五十戒尺,比昨天还要狠!”

    这还叫苏秀蓉如何淡定,也难得发了脾气站起身来就要往祠堂去,身边的云瑶赶紧过去扶了她的手臂:“老夫人当心些。”

    苏秀蓉横眉怒目:“我倒要去问问歌儿,是这祠堂跪着上瘾,还是戒尺打着好玩儿,身子骨才好些就又跑去了,真是叫人费解。”

    云璃也急忙跟在苏秀蓉身后:“家主申时多出了水云间,才一会儿的功夫就折回来了,也不知这儿一会儿能遇见什么人,又能做错什么事。”

    “……”苏秀蓉觉得自己昨天就应该把话问清楚,问问白远贞出去见了谁,又为何出手打伤了那人,苏秀蓉实在觉得好奇,她了解自己的歌儿从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即使是在官场上受人诋毁与折辱都能秉持自己,不变脸色,连回击都是一向从容不迫的文雅与淡定,从未出现过动手打人这种情况。苏秀蓉暗自紧了紧手,心里忍不住感叹:歌儿这次惹到的要还是昨日的那位,那这人真可是好大的本事,能把如此沉稳之人逼迫到这般地步,一日不到的功夫能让白家家主领了九十戒尺跪在祠堂里反省,是位不好惹的,可是,又从未听闻,这大太朝上上下下,除了皇帝,又有谁敢跟白家如此张狂!?

    穿过金鲤塘上的小木桥正对着的就是祠堂三檐正门,进去时,里边的一切都是无比的肃穆而庄严,苏秀蓉一进祠堂里便看见了跪在青砖拜垫上的白远贞,苏秀蓉皱了眉头:“歌儿,你站起来。”

    白远贞听是惊动了祖母,也不敢怠慢,先起了身,回头给苏秀蓉行过礼,“祖母。”

    “把手给祖母看看。”苏秀蓉伸出一只手去,示意白远贞把手给她,白远贞看了她的手一眼,也没觉得自己的手有什么不能看的,便将自己的右手搁到了苏秀蓉的手里,方才这只手受罚的时候还没觉得痛,可一到苏秀蓉那儿被摊开查看的时候才觉得牵扯一下整只手都是疼的,但自己就是面不改色,别人也看不出他痛还是不痛。

    可苏秀蓉却是心疼,就低头细瞅着白远贞那原本细白的皮肉被打的把血珠都渗出来了,自己也不敢再硬撑着他的掌心,拉了白歌的胳膊就要转身带他走,而白远贞看出了她的意思站在原地任凭苏秀蓉怎么拉都不动,苏秀蓉知道他性子倔,没法跟他来硬的只好跟他好言相劝:“你跟祖母先把药擦上,你若想继续跪着我也绝不挽留,任由你跪着可好?”

    “……”这话说了白远贞才妥协,跟着苏秀蓉暂且离开了祠堂。

    ……

    白淕在自己的毅竹清阁里练字,好好的一张字本来就差一笔大功告成,谁又曾想扑进来个惊慌失措的下人来说了句话,吓得白淕把这一笔都写书案外边儿去了。

    白淕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家主又自领了五十戒尺,跪祠堂啦!这回手都被打破皮了,这会儿子给老夫人领去慈松安堂上药呐!”

    “……”

    “吧嗒”一下,沾着墨的狼毫笔从白淕手里脱离掉落在了地上沾了满地的墨渍,白淕也丝毫没有察觉,等到下人过来把毛笔从他身边拿起来再次递给他时才反应过来,但是白淕没接那只笔,反而拍案而起就往外走,“我去趟慈松安堂……看看兄长的伤势……”

    这可当真是邪了门儿,自家兄长竟然在一日不到的功夫里犯了两次错,领了满共九十戒尺又跪了两次祠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人总不可能在一日之内就性情大变,定是有什么原因……

    昨天是兄长出手伤了人,那今日又是犯了什么事?可不管犯什么事,都不应该是由自己的兄长来犯的呀。

    白淕实在想不通,奔出毅竹清阁就直往慈松安堂去了,进门就见苏秀蓉与白远贞坐在寝室外的廊阁里交谈着什么,白远贞也正沾了小瓷瓶里的药膏轻轻为自己的掌心上药,二人都没有注意到白淕的到来,他正踏足要进,却隐约听闻自己的兄长道了一句。

    “是孙儿口出脏言,坏了白家的清誉,理应重罚。”

    什么?兄长竟然骂了人?

    白淕站在门口想了想也不知该不该进去,犹豫了片刻决定就站在一旁,低头拨弄着由祖母亲自照料的长春花,忍不住竖着耳朵偷听。

    “那你跟祖母说说,是在路上遇见了谁?能发这样大的脾气?还有,昨天动手打的,可也是此人?”

    白远贞愁眉微锁,手中的动作略微一滞,“是。”

    这样说来,白远贞觉得自己也着实沉不住气,反省了一夜到头来还是明知故犯,或许,还是因为自身修养不够?

    苏秀蓉看着白远贞,自知他一言一行从来稳重自持,待人接物极有礼貌,那想必此人行径定是极为无耻了……

    她又问了一句:“这人是谁,祖母可知道?”

    白远贞听苏秀蓉言语微急且重,便停了手里的动作,抬头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果真见她蹙眉动了几分怒气,在小瓷瓶上用指间敲了几敲,随后又低下头去将软腻的药膏涂抹在掌心:“此人也并非有意冲撞,只怪孙儿沉不住气。”

    祁溯确实每一次对白远贞看似调戏与撩逗的行为动作都是无心之过,摸他胸是因为软垫滑了脚,亲他嘴是马给他惊了才不小心亲上去的,这一点白远贞自己也清楚,因为当时自家马往前小跑的那几步,连他自己都没扶稳要往后倒,祁溯当时身子自然也会不受控制往前倾倒,所以二人好巧不巧,就抱一起亲上了,而且祁溯当时也有解释虽让他不悦但也看得出他并非有意,可惜被后面赶来的云简与小乌龟给听到了,他才突然隐忍不住,毕竟自己当真从未出过这等糗事。

    苏秀蓉听了颇为诧异,身子也无意往后倾了倾:“了不得。”

    “……”白远贞停了手,抬眸看了一眼,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祖母是在指什么了不得?”

    苏秀蓉忍不住笑道:“那人了不得哇!惹你生气成这样,回家又是领戒尺又是跪祠堂,结果祖母一问询,你倒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了,歌儿你对他就这么宽宏大量?”

    “……”

    白远贞听了也不说话了,低垂着头,轻轻敲着瓷瓶上绘着烟粉色的小桃花,跟着用手指一圈又一圈,脸上却依旧冷冷的,看不出一丝喜或怒。

    也不知就这样过了多久,门口拨弄长春花的白淕都快等不下去了苏秀蓉才探过头去笑着小声问了一句:“歌儿这可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白淕眼睛不由得往大睁了睁,赶紧蹲在地上继续蹂躏祖母的长春花。

    而白远贞指头一用力差点把小瓷瓶给戳飞到地上,连忙伸出手去赶紧攥住,抬头看着苏秀蓉眨了眨眼睛,“……祖母。”

    “你说。”

    “那位是陛下的七弟,并非姑娘。”

    苏秀蓉本是有心逗乐他,却从没想到他会是这样大的反应,不过瞧着倒着实有趣:“啊,原来是那个翛王啊,也是,要是姑娘你再如何也不可能跟人家动手,不过,以前晓得你对翛王动怒,也没到这种地步,你这回是怎么了,对人家又打又骂的?”

    白远贞低垂着头,不再看她,用左手拇指搓了搓食指的第三节,“这回,是他过分了……至少,在某种意义上讲……”

    可刚不是还说是自己沉不住气,对方无心之过,苏秀蓉到头来被白远贞弄得是云里雾里,也不知该怎么继续开口问询,白远贞就已经起了身,向苏秀蓉行了拜别礼:“孙儿先行告退,祖母留步。”语毕转身就走。

    “……少跪一会儿吧,身子吃不消。”苏秀蓉无奈摇了摇头。

    白淕见白远贞要走,自己也赶紧起身,由于太往花团里钻身上也粘了两片细细的丝叶子,假装刚刚进门就往小木桥那儿走,像是心虚,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一般,心跳有些加速,可细细想来,其实也没什么不该听的,迎面在小桥上便遇见了白远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