闾丘凛的脸色顿时变得一半铁青、一半羞红:“做了吗?额,我是说,有那个吗?”
他没想到她会问得如此直接,令自己也跟着乱了眸光,但那只是一瞬,他很快又恢复过来。
“那倒没有,不过如果你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他脱下白衬衫,露出完美如雕像的身体线条,故意逗弄她,像极了狡黠的狐狸。
“不用客气!”闾丘凛立刻弹到床尾,扭过头去,把白衬衫塞给他,连话都说得不清不楚了。
安德烈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空气中流动着无尽的温柔和宠溺。
闾丘凛仍然不敢回头看他:“我现在是失忆状态,根本想不起以前的事情,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请你……”
“我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也不会对你乱做什么事,放心吧。”安德烈总算穿上了衣服。
闾丘凛听到动静,安心转过身来,却又毫无预料地,撞进了他那双汇聚万千星辰的眸里。
“我们从现在开始认识彼此,也不算晚,不是吗?”安德烈深深地凝视着她,“闾丘凛小姐。”
闾丘凛与他对视着,心脏却像受惊的迷鹿,在胸口不停乱撞慌成一团,一时间忘却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嗯,我们还是谈谈那条项链的主人吧。”闾丘凛提了一个“大煞风景”的话题,“应该就是那位画中人吧,她是你的谁?”
霎时间,安德烈的眸色暗淡了几分,却硬是装作不以为然:“那是我已故的母亲,黛雅王妃。”
闾丘凛凝视着他,这个答案跟她猜测的一样。
安德烈扯出一个苍白失色的弧度:“说起来,她和你还有点像,性格方面……”
曾经有人对他说过,女孩子是由糖果、香料,和某种美好的东西组成的,但有些女孩,生来就如美酒,醇厚、热烈,她们不愿囿于一隅,向往着去更广阔的世界冒险,从无所惧。
不过,母妃的运气差了许多,她没有闾丘家族继承人的荣耀加持,也没有说一不二的至高权力。
只因被年迈的圣皇在舞会宴席上多看了几眼,就不得不从一位前途无量的星际外交使,变成一条只能锁在玻璃展柜里绽放光芒的宝石项链,偶尔被男人拿出来观赏一番。
终其漫漫余生,仅此而已。
“很无聊也很可怕,对吧,”安德烈沉声道,“所以有一天,母妃受不了了,她买通了宫外人决定逃出去,却在临走前发现怀上了我,我的存在,相当于一锤敲定她的无期徒刑。”
安德烈的语气十分平静,她却听出一腔忧伤悲寂,是那种试图以强装的灿烂掩盖住的悲伤,莫名叫人心疼。
“我妹妹茉莉娜的诞生,加剧了母妃的癫狂,她钻进了牛角尖,热衷于结党营私,一心认定只要她夺权篡位,成为女圣皇,她就能重获自由,但是15年前……”
安德烈的声音忽而哽咽住,他垂下眼睑,长睫毛在俊傲的面容投下一片阴影,连同月光下拉长的影子,极淡、极单薄,仿佛下一秒就能被人轻轻揉碎。
真要说下去吗?可他从未跟任何人透露过15年前那个黑夜发生了什么,也不允许别人提起关于那件事的半个字……
蓦然,他微颤的肩膀传来一阵温暖,是她的手覆盖在那儿。
轻柔细腻的温热感,仿佛蕴含一种平宁的力量,如浮云穿风,又似香炉沉檀,丝丝缕缕,入骨入心,舒缓安抚了他的不安与伤悲。
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却想起了曾经失常、扼得她两手生疼的那晚庆功夜,便又有所顾忌地松开。
“没事的,你不想说也没关系。”闾丘凛体谅道,他看上去状态糟糕透了,比起真相,更愿他心里的痛楚能减轻一点点。
他抬眸看她,敛起了往常的高傲,雾气氤氲的眼眸似是一头每晚独自舔舐伤痕的孤狼。
只是今夜,他不想再孤独地守着那个噬人的秘密,他没来由地希冀着,如果聆听的人是她,也许她能懂。
“15年前,我杀了我的母妃。”他极克制且冷静地说出。
不出他所料,闾丘凛果然难以置信地放大了瞳孔。
事实上是,15年前,黛雅王妃欲利用小安德烈的生日宴会来发动政变逼宫,但小安德烈提前向圣皇通风报信,导致一场原本应该温馨度过的生日宴会,变成了皇室噤声至今的血色盛宴。
圣皇虽然年老病弱,但他胜于名正言顺,暗中联合闾丘家族势力来镇压绞杀王妃党羽,黛雅王妃眼见穷途末路,便在她的宫殿里服毒自杀。
虽不是安德烈亲自动手杀了母妃,母妃却是因他而死,他原已求得圣皇应允,以长久软禁来惩治母妃,若不是母妃太过偏激狠烈,绝不至于早早断送了卿卿性命。
但无论父皇怎么劝他宽慰,这副间接弑母的道德枷锁,怕是要永久压在他的肩膀上,沉重得无以复加。
“那条蓝宝石项链,就是母妃逝世时戴的饰品,自然随她入了陵墓,也不知怎么会流落到了海盗那里,但也许是宿命吧,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我手里。”
安德烈言罢,空气似乎凝固了好半晌。
夜静更深,他隐隐约约能听到,露珠顺着枝叶坠落入泥的细微回音。
那么,她的回应又会是怎么样呢?
安德烈不禁屏息以待,只觉心中有一头名为不安的野兽在冲撞、翻滚,凶猛之极,仿佛势要撕裂开他的躯体冲出来。
“安德烈,”少女低低地唤他名字,她的琥珀色眸子中仿似有细碎如钻的光芒交叠重合,如在云层下若隐若现、驱散去一冬阴霾的暖阳,“现在我们,是共享对方秘密的朋友了。”
少女作出个“嘘”的手势,她的食指抵在那粉嫩唇上,绽放出一个令他久久不能忘怀的恬淡笑容。
就在那么一瞬间,那头名为不安的野兽停滞住了,它幻化成了一只姿态轻盈的雨蝶,轻而易举便飞越了樊笼,向着繁花盛放的地方翩翩扑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