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制,是在经过深思熟虑以后对现行政体的谨慎修改,而不是这般颠覆性的修改,帕尔森王朝三百年传统积压在我身上的担子告诉我,我不能接受这个可能会颠覆政局的法案,这同时也是我职责对我的要求。”
拒绝签署十一月母法大纲以后,塞利提三世做出了这样的回答,不过熟悉上层文风的人可以轻易看出,这明显是来自洛林的风格。
“我的亲亲小丈夫,你要相信,我们不喜欢这个大纲,那些乡下贵族们就更不喜欢这个大纲,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便是把这份大纲给拖着,拖到所有贵族都知道这个大纲内容,都知道准备议会真面目的时候,他们自然便只能求助于我们的支援。”
洛林说的是事实,十一月母法大纲尽管对于启蒙者来说已经是极其温和的法律了,但是仍然让许多贵族感到不可接受,从议会投票中尊贵同盟没有任何一张赞成票,就可以体现出他们的态度。
前议长黎溪匿在中风之后,虽然没有立刻去世,身体却越来越差,精神状态也越发不堪,经常口流唾沫,显而易见的虚弱让他无法在领导开明派贵族,因此开明派贵族只能自行其是,乃至于分裂了。
沃纳尔这些早期加入准备议会的开明派贵族,已经跳反并铁了心的蹲在准备议会,属于准备议会中的改良同盟。
而剩下的原开明贵族在小黎溪匿的领导下,兼并了正统派贵族的势力,组成准备议会的第二大同盟,尊贵同盟。
且随着十一月母法大纲的提出与传播,越来越多的贵族也认识到准备议会的“丑恶面目”,因此开始隐晦的与塞利提三世等人的势力接触。
这种行为给了洛林信心,让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策略是对的,只要再把事态给拖下去,那么阿托纳派贵族的能量就会变得更加强大,乃至可以推翻母法大纲,要是重新选举准备议会的话那是再好不过。
然而准备议会不可能让步,或者说改良同盟不可能让步,因为这是改良同盟首个通过的法案,要是首个法案都被否决了,那准备议会的威信就荡然无存。
既然双方都不准备让步与妥协,局势就这样僵持起来,时间就在僵持中拖延到12月2日才被打破,契机是从一声啼哭开始,那是一个衣服简朴妇人发出的啼哭,并不悦耳却胜在真心。
当周围的行人出于好奇去听妇人为何啼哭时,妇人伴随着抽泣声,断断续续的讲述自己这一家在这半年中的遭遇
半年前的“六月起义”,妇人不知道什么是六月起义,总之就是半年前,城里突然乱了,随后一群小混混在旁边纵火抢劫,尽管没有抢到她的家里,但是大火却烧到了她家,十多年的储蓄就这么没了。
她的男人是一名城防军,三个月前死了,不是因为与起义者交战,而是在正常巡逻的时候突然脑袋上挨了一枪,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打的,他也就这么死了,这一点她男人的同事都可以作证。
男人死后,再加上储蓄没了,这个家庭当即陷入了困厄之中,尽管妇人非常努力的赚钱,可是却仍旧是很难活得下去,结果原来4个孩子,到了昨天已经被冻死一个,剩下几个也是饥一阵饱一阵,饿得皮包骨头。
那几天特别冷,还没吃的,妇人只能出去做了站街买卖,才还了高利贷并买来价格越发高昂的面包,期间为了砍价与对方争论了半天,结果等妇人回家的时候,发现自剩下的3个孩子又死了两个,说不清是饿死还是冻死的。
于是妇人将好不容易换来的面包给了最后一个孩子,结果这孩子吃这个掺了很多傻子的面包时磕到牙齿,牙龈出血然后又吃的太快,最后被堵住喉咙,居然活活给闷死了,所以妇人才在这里嗷嗷大哭。
听到有小孩居然被闷死了,一些闲人探出脑袋去看,大胆的甚至把手伸向那孩子摸索一番,发现还真是如是,一时间大感惊奇。
妇人的遭遇实着是凄惨,其他行人虽然处境没有像她这样悲惨,但是却好不到哪里去,感同身受之下不由也与她一样以泪洗面,悲戚的气氛很快盖过看闲的气氛,一时间这条小巷都充满了哀苦之声。
哭到最后便是一声呐喊,不是说新政以后国家就会越来越好吗?为什么我们的处境反而越来越糟?于是很快悲哀就成了愤怒,又在一个人的带头喊下,他们朝议会走去,想要向有知识的大人物讨要一个说法。
悲戚的妇人带头向前走,随即她喊出了自己的口号,并不华丽优美,却简洁有力,“要面包!”
这支喊着“要面包”的游行队伍一路向前,很快就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尤其是那些正在粮食店前,看着价格越来越高昂的面包,更是颇为感同身受,于是她们也丢下店主,喊着“要面包”而汇入游行队伍之中。
慢慢的,这支队伍变得越发庞大,各式各样的不满者都加入了队伍,他们要为自己生活这半年来的动荡讨一个理由,亦或者是纯粹的投机,还有一些城狐社鼠眨巴着狡诈的双眼跟在队伍后面,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乘之机。
这么庞大的队伍早就惊动了城防军,只是这几个月来准备议会闹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哪个议员发动的,因而不敢立刻镇压,而这些吊在后面监视游行队伍的城防军,也确保城狐社鼠暂时不敢乱动。
准备议会如今的制度与参考了大议会的模板,又有了属于自己的创新,比如准备议会每周召开一次,没召开的时候会有常驻议员驻扎在议会以防发生紧急事务。
大议会时代,常驻议员就是上议员,然而准备议会中的常驻议员是抽签选举,没有议长这一设置,不能连续当任,并且要进行轮换。
在游行队伍还没来到议会前的时候,常驻议员就已经得到消息,急的团团转,季伟罗凑巧是今天的常驻议员,当他听闻这个消息以后,也来不及和其他人商议对策,便自己独自匆忙跑了出去。
“我是季伟罗!我是季伟罗!”季伟罗喊着自己的名字独自跑到游行队伍的前面,他这个名字还是有几分威慑性,从而让游行队伍暂时的停了下来。
坐在屋顶上的冷弈啧啧想到,这个世界的人就是没经验啊,一次纯粹自发的游行,人数已经如此庞大居然还能稳定住秩序,这时候只要学习阿美利加,混在人群中随意射击,冲突早就引爆了,这效果可比现在对话要好得多。
不过冷弈并不打算亲自引导这次事件,事实上就比如冷弈在亲自刺破泡沫以后,原本为他们设计的模板是法国大革命的模板,然而因为各种条件不同的原因,这次改良运动早就已经与法国大革命有着不小的距离。
一会儿后季伟罗已经明白了游行队伍的需求,而向来胆大的他决定干脆踢开议会,事实上也没有时间在议会讨论该怎么做,只能由自己来自行发挥,于是他对游行队伍说道
“新政以后一切都会变好,我仍然认为这是没有错的,可是为什么现在没变好呢?因为新政还没开始啊!”
此时季伟罗已经开始怀念议会,议会那里反对者再怎么反对,至少也要让自己说完意见,而游行者队伍这里,不是他们不想听,一是他们文化程度低,二是季伟罗说话的时候他们也在说,所以季伟罗不得不竭力增大自己的声音,导致这样说的很累。
好在季伟罗终究是较为下层出生的人,因此迅速寻找出可以让游行者听得懂的类比“为什么新政没开始?什么是新政?难道我们准备议会成立了就是新政吗?你爷爷遗嘱立了就可以立刻实行吗!”
季伟罗随即拿出了十一月母法大纲,将他举起来对着游行队伍挥舞“这就是爷爷的遗嘱大纲!这份大纲要先通过才能正式立遗嘱!可是塞利提三世大人不肯通过,我们现在连遗嘱大纲都没通过,你说现在是新政吗!”
这回游行者们倒是听懂了,而季伟罗的话传了几番以后就变成,新政被塞利提三世反对因而没有推行,所以现在我们过得才这么混乱。
于是游行队伍开始愤怒和喧哗,随后掉头朝王宫的方向前去,如果是过去游行者们肯定不敢这样放肆,但是六月起义和九月起义已经将帕尔森王朝的威严打落谷底,至少是在巴蒂罗斯被打落谷底,因而现在连普通平民都敢去王宫门前了。
望着远去的游行队伍,季伟罗的全身都在因为激动和嗡嗡颤抖,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件会影响局势的大事,还是没有经过准备议会同意就自己做出的私人举动,不管是否成功,自己都会随之而来面临一场风暴。
其他留守在议会的议员也看到此时的事态了,不少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目瞪口呆的望着季伟罗,季伟罗苦笑一声,随即开始安排事情准备观察事态会往什么方向发展。
游行队伍来到王宫的城墙下,人群中满是“要面包”和“要大纲”的呼声,甚至夹杂着个别“要遗嘱”,让人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