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罢,严云星召集所有人开了个小会,商量米桦的事。
严云星先问米桦伤情,紫衣回道:“药不凡说没什么大碍,休息一天就好了,但千万不能再刺激他了。”
严云星微微点头,面向众人道:“那都说说吧,怎么处理?”
南华馨接口道:“我觉得躲着点他就好了,尤其是小迷,心善又不好意思拒绝,离他越远越好。”
小迷以为师姐在责备她,捏着衣角嗫嚅道:“对不起,都是小迷的错,小迷不该”
“哎呀好了好了,和小迷没关系的。”紫衣心疼得摸了摸小迷脑袋,转而与众人道:“我同意华馨的办法,他只要是问之前的事,咱们谁都别搭理他就行了。”
“不成。”火儿挽着严云星胳膊,蹙眉道,“他又不是洪水猛兽,躲着他会让他伤心的。”
“依我之见,不如实话实说,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严冷锋提出了他的办法。
“绝对不行!”一直对严冷锋言听计从的陈忘难得反驳了一次,获得了其他人的认可,皆道不可。
大伙儿又讨论了一会,还是没统一意见。严云星沉思片刻,抬手示意安静,做出了决定。
“取个折中的办法吧,明确告诉小木,之前的事不要再打听,对他不好。这样既满足了他的好奇心,他也能理解我们的一片苦心。”
“同意。”
“这样也行。”
大伙儿都表示赞同,严云星便摆手道:“那就这么定了,都散了吧。”
不大一会,人皆散去,火儿磨蹭了一会,又偷偷跨进院门,轻手轻脚摸到严云星身后,刚想蒙眼给个惊喜,严云星却突然惊喝,倒把她吓了一机灵。
“嘿!”
“哎呀妈呀!讨厌讨厌!”火儿一通粉拳招呼,捶得严云星连声讨饶。
“好了好了,别捶了,我这副身子骨可经不住你折腾。”严云星紧握着火儿的小拳拳,几乎与她贴着面。
火儿一时动情,朝严云星耳朵吹了口气,娇滴滴地诱惑道:“经不经得住,试试不就知道了嘛”
“咳咳”严云星急忙退后一步,平复下心中躁动,正色道:“还有孩子在呢,别闹。”
火儿扭头一看,小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盯着她看,四目相对,又把小迷羞红了脸,可小迷就是呆着不走,这把她给急坏了。
“小迷呀,乖啊,回屋睡觉去,明天火姨带你到林子里玩。”火儿笑嘻嘻地哄着小迷,小迷“哦”了一声,乖乖地跑回了房间,却留了个门缝,歪着小脑袋偷偷地看。
火儿再无顾虑,一把握住严云星的手,直把他逼退至墙角,看他十分慌张的神情,心里暗暗有些好笑,“云星哥哥,我又不吃你,你躲什么呀?”
“我我没躲!”严云星佯装镇定,猛地挺直身子,却不小心碰到了火儿鼻尖,吓得他一个后仰,后脑门差点磕墙上。
“吧唧。”
火儿猝不及防的一个吻,让严云星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她狠狠地抱住,他刚想推开她,耳边却闻得极其温柔地轻唤,让他再没了旖旎的念头,亦紧紧地搂佳人在怀。
“哥哥,你知道火儿有多想你吗?”
“我知道,我也想你。”
“火儿很讨厌自己,总是耐不住性子陪着哥哥,总是想出去玩儿,可去了外边又无时无刻不想你,哥哥,你说火儿是不是被种了相思蛊呢?”
“我种的吗?”
“讨厌,还能有谁?”火儿说着又要挥动粉拳,却被严云星牢牢地攥着,十分认真地许诺道:“等我眼睛好了,我们一起出去玩,这样就再也不用分开了。”
“这可是你说的?”
“嗯,我说的。”
“那我今晚能不能”
“哎呦我的火儿,你这思维跳跃老夫跟不上啊,今晚真没空,有事。”
“哥哥想什么呢,我说我能不能今晚放血,找块寒冰保存了”
“哦哦,这样啊。”严云星暗舒一口气,这坏妮子老是大喘气,惹我难受。
“不然呢?要是哥哥实在想的话,火儿也不是”
“不不不,我怕我吃不消”严云星连忙拒绝,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还真有点悬。
“咯咯咯”火儿掩嘴娇笑道,“那等哥哥大好了可吃得消?”
“嗯?唔唔唔”严云星瞎哼哼一阵搪塞了过去,想起她说要“放血”,忙问道:“你的精血也不急于这一时啊,你是又要出去?”
“聪明的哥哥,猜对了呢!”火儿又扑进严云星怀里,拱了拱脑袋,小声说着话,“那个大妖精远在东瀛,我来回一趟还不知要多久,万一就等她的眼泪,那就太耽误事啦。”
许多年过去,再提及宫曦月,严云星虽没了之前气恼,但总还是有些心酸,苦笑道:“没用的,别去了,这是老天对我滥情的惩罚。”
“哼,滥情就滥情!”火儿突然挣脱怀抱,大发雷霆,让严云星一时慌了手脚,不知哪里说错话惹恼了她。
火儿也不搭理严云星,径直走出院门,末了才喊了一句:“没空就改天吧,我走了!”
严云星无奈摇头,长叹一口气,扶着墙小心翼翼地回到屋内。
脱鞋上床,盖上了被子,胡思乱想了一会,怎么也睡不着。这一想到米桦,又不由得为他担心,虽说药不凡没开条件,但也没尽心尽力医治,还真是难打交道。不过也有可能是长久的仇恨造就了药不凡如今的性格,换位思考一下,也能理解。
时间退回到去年十月,那时界内甚是冷清。南华馨怀胎九月正卧在床,姚霜依旧饱受幻听折磨,米桦还没醒来,紫衣忙里忙外要照顾诸多人,更没有闲暇与严云星聊天。虽说小迷和严云星住一个院里,平时也最乖巧,但毕竟还是个小孩子,没什么话题可聊,教一会功夫逗一会乐,也就没了兴致小温晓更不提,自从稍稍长大懂事,不仅没了小时候的可爱,还变得孤僻了许多,平时一个人苦练武功,累了就独自发会呆,饶是严云星和她最亲,也完全开导不了她。
这就是命中注定,当她从陈忘那里习得花门秘蛊,第一次在掌中绽放出鲜艳似血的曼珠沙华时,就注定她此生与情无缘。为了不让自己受情伤,她甚至刻意避开严云星的关怀,久而久之便养成了孤僻冷淡的性格。
严云星也不能强求什么,只是觉得这方寸天地愈加无趣,深夜里便独自一人摸出院门散心去了。
一路磕磕绊绊,走走停停,他很早就习惯了黑暗,也不觉得恐慌,就是时不时有冷风吹来,让他微有受寒,不禁连打了个喷嚏。
他擤了擤鼻涕,顿时觉得清爽了许多,耳朵也变得灵敏了几分,这么一安静下来,远远地听得一阵断断续续地吵闹声,好似一男一女,又或一老一少。他听不大清,便又往下探了十几步,正走着呢,黑地里突然钻出个圆咕隆咚的玩意儿一头扎进了他怀里,撞得他仰面跌倒在地,手腕都差点崴了。
“谁?”严云星忍着痛疾喝一声,却传来宋念的哭声:“救我,鬼谷子先生救我!”
严云星缓过神来,急忙安抚道:“别怕别怕,你先告诉我是谁要”
“你是谁!”一声尖厉凄啸,好似刀片划过玻璃,刺挠得严云星心头颤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严云星紧皱着眉头,大脑飞速思考,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一定出自药不凡院中,不是宋念姑姑就是那个花妖。再听这冲天怨气,应是与药不凡厮混的花妖,既为妖,应有几分实力,该如何应对?
“哦,我是药猴子的病人。”
实话实说,再略微生出对药不凡的不满,或许能赢得她的同感。
“瞎子?又是个被骗的蠢货,滚开!”
果然是花妖!看她这架势是要对宋念动手?药不凡死哪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严云星赔笑道:“您先消消气,再怎么样,孩子是无辜的。”
“无辜?呵呵我要让老畜生灭门绝户!你给我滚开!”
“好!”严云星义形于色,一把将宋念推在身前,大叫道:“我也受够了药猴子的虐待,如今细细想起,一宗宗一件件犹如千刀万剐,痛煞我也!你便杀了吧,替我也出出气!”
“你竟也这般痛恨他?他是如何虐待你的?”
严云星一听此问,顿时哭天抢地,鼻涕眼泪直往宋念身上抹,吓得宋念愣是不敢做声。
“天杀的呀,他个天杀的呀!”
“别嚎了,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
“呜呜呜”严云星又嚎了一阵,这才哽咽道:“我我本来是来医腿的,可他可他却故意喂我别的药,把我眼睛给毒瞎了呀呜呜呜”
“畜生,这个老畜生!你说该不该杀!”
“该杀!”严云星又将宋念推向前,宋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饶是他聪慧异常,也想不出半点办法逃出两人手掌心,只能哭求花妖饶他一命。“姑姑呜呜看在往日端茶送水的情分上,您便饶了侄儿吧。”
姑姑?原来花妖就是姑姑?
严云星正自诧异,忽觉面前袭来一道劲风,那花妖竟然狠心出手了!
眼看着宋念就要命丧她手,山下一道紫光突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击花妖后心!花妖一心扑在宋念身上,根本没注意身后的偷袭,当她反应过来时,一柄短小的舞投刃已瞬时穿胸而过,洒了宋念一脸滚烫的鲜血!
“姑姑,姑姑!”宋念抱着花妖嚎啕大哭,花妖却死死地盯着严云星,须臾片刻,气恨而亡!
眨眼间,紫衣、姚霜和挺着大肚子的南华馨先后赶至,紫衣正是听到严云星呼喊,翻屋顶下了山,从背后偷袭成功。她也没多想,只觉得既对一个孩子动手,那肯定死有余辜。
一场虚惊,草草收拾了尸体,众人正想着要不要闯进药不凡屋里瞧瞧,药不凡却佝偻着身子颤巍巍地走出来了。
这时,小迷、小海、温晓也至,见此一幕,皆皱眉捂鼻,稍有惊恐。严云星也不拦他们,江湖儿女,早点见识见识血腥场面也好。
药不凡并未谢恩,也难得没有说些尖酸刻薄的话,只简短地讲了讲花妖的事,便萧然离去。
原来,药不凡早已垂垂暮年,行将就木。他并非医道天才,黄帝内经也只修炼到第七层,再难精进。这本来很正常,毕竟天才少有,医家也有许多正常寿命的传人,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亦不负医家之名。可药不凡不一样,他身负血海深仇,不愿就此老死,但功力不济,难以修炼至再世人重返年轻,就只能走些旁门左道来延续性命,这个办法就是“采补之术”,以少女作鼎炉,暗行房中秘术,已达到采阴补阳的目的。
药不凡虽然生此邪念,但还有些善心,没有采用人类少女,只寻些妖物吸食。花妖是他吸食的第二妖,众人之所以平日里见不到她,就是因为消耗过度,难以下床。
药不凡自然有他的办法让花妖甘为鼎炉,这一夜却有不同,因一时疏忽,药不凡阳气外泄,被花妖疯狂反噬,当场累瘫。花妖有了精力,正要杀药不凡,刚好被宋念看到,花妖想着要狠狠折磨药不凡,便先追杀宋念,却遇到了无聊散心的严云星。
众人听罢,皆道药不凡不容易,安慰一番,而后散去。严云星与小迷上得山来,小迷在院中突然停下脚步,拽着严云星大手掌问道:“师父,为什么大家都在说药爷爷不容易,却都忽视了花妖呢?难道她不可怜吗?”
严云星愣了愣,蹲下身摸着小迷的小脑袋,十分认真地告诫道:“记住,时刻秉持你的想法和观念,师父希望你成为一个不一样的五毒教人。”
“知道了,师父。”小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回了屋去。
许久后,屋外传出一声悠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