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桦桐一直送到侯府门口,拉着凤凌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四弟性子淡,话少,但是他心地好,就是不爱表现出来,跟他在一块,得旁人多主动些才是。”
凤凌闻言简直要开心得飞升了,她本以为像顾家这样出了九个丞相的书香门第,是最有门户之见的,却没想到人家这么开放。
凤凌欢喜到翘起小尾巴,面色倒是不显,做出小女子的样子,对着顾桦桐娇羞一笑。
穆如风见了险些惊掉了下巴,山主,做人不能这样失了本性啊!
当然了,路北也没比穆如风好上多少,三小姐,请您擦亮眼啊,就这样的,能配得上我家丞相大人嘛!
不负众望,凤凌又去顾庭深府上转了转,刷一刷存在感,可不巧的是,顾庭深竟然没在府上。
……
东宫。
今日是太子的九岁生辰,皇帝在东宫设宴,宴请了顾家一家子,皇帝在,在场的自然也有陈皇后。
陈皇后盛装出席,面若凝脂,唇似樱红,端端正正坐在正席上,如一朵盛放的倾世牡丹。
皇帝则穿着一身明黄色常服,就像一个居家的男子,比素日里着龙袍平易近人了许多。
皇帝的右侧塌下坐着的便是九岁的太子梁慧匀,前几日大病初愈,如今形容还有些消瘦,但气色已经彻底恢复了,显现出了少年人的灵气。
顾庭深则坐在太子的右侧,身穿一件样式简朴的玄色长衫,神色沉静,看不出情绪。
顾庭深右侧则是顾庭深的二哥顾庭渝,和他家娘子分席而坐,有些兴致寡然。
对面首席则是顾大夫人,之后是顾二少夫人。顾老夫人称身体不舒服,没有过来。
皇帝梁寰笑道,“今日是匀儿的生辰,今晚朕只是匀儿的父亲,在场的都是匀儿的家人,大家别拘束,一起给匀儿庆生。”说着看向太子,笑道,“匀儿,生辰快乐,朕把朕最喜爱的那张长弓送给你,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文武双全的好男儿。”
太子梁慧匀嘴角含着笑点了点头,“谢父皇,儿子谨遵父皇教诲。”
“诸卿自便。”皇帝说着端起酒杯酌了一口。
众人见势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陈皇后看着太子梁慧匀浅笑道,“匀儿,今日是你的生辰,母后身为一个母亲对你没有什么过多的要求,只希望你平安就好,所以前几日亲自去大悲寺给你求了一个平安符,希望你能一直平平安安。”
陈皇后说起‘母亲’一词,在场的顾家人全都心念一动,面色变了变,就是太子也面色不大好看,神色难掩落寞。
他的亲生母亲不是眼前这个倾国倾城的女子,而是顾家长女,她的母亲长什么样,他从未亲眼见过。
如今留给他的只有一副画像,她披着素锦织镶银丝边纹月白色披风,坐在梧桐树下,抱着一只白色大波斯猫,一个人垂首看着猫儿浅浅的笑。
他每次看着那副画,总觉得那一刻的母亲虽然是笑着,却是不开心的。
他的母亲是顾栖桐,不是陈靖瑶。
年仅九岁的太子梁慧匀抿了抿嘴,压住心中的思念,学着母亲的样子浅笑着回应道,“谢母后。”
陈皇后笑着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了太子身旁的顾庭深身上,笑问道,“不知丞相大人身为匀儿的舅舅,今年为匀儿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物?”
顾庭深神色沉静地看向太子,温声道,“我给殿下的礼物一会儿宴会结束再给。”
梁慧匀看着顾庭深,神色一松,强装出来的浅笑彻底不见,只是一个有些委屈的孩子。
待到回过身去时,又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这几年顾庭深的礼物都是晚宴结束后给太子。
众人也不觉得诧异,先后都为太子送上了生辰礼物。
大家的情绪都不高,尤其是顾大夫人基本上没怎么动筷。
第二日便是大女儿的忌日,白发人祭黑发人,她的心怎么能好受,老夫人能称身子不舒服不来赴宴,她若是也不来,官家又该有想法了。
宴会结束之后,除了顾庭深,顾家人全都回了顾府。
这偌大的东宫寝殿,便只剩下舅甥二人。
从梁慧匀六岁懂事起,每一年的这个时候,顾庭深给梁慧匀的礼物都是守着他一夜。
自从知道他母亲是死在他出生后的清晨,梁慧匀每到他生辰的那一晚都会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因为这一晚,母亲血崩了。
每到这一晚,他都会抓着顾庭深的胳膊彻夜失眠。
大殿里没掌灯,梁慧匀靠在床板上抱着自己的胳膊,喃喃地说道,“舅舅,我想阿娘……”
顾庭深在他肩上拍了拍,“匀儿又长了一岁,要更坚强。”
梁慧匀咬了咬牙,想憋回泪意,可视线落在画像的那一刹那,眼泪瞬间便不受控制地滑了出来。
阿娘即使在笑着,也是不开心的。
阿娘嫁给父皇是不开心的。
阿娘不嫁给父皇,不生下他,是不是就不会十几岁就去世了。
梁慧匀想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阿娘……”
顾庭深眉头深蹙,转身一把把他抱在了怀里。
……
凤凌一直在顾家等到很晚,直到顾家其他人都回来了,也没见顾庭深回来,想着他兴许是有要紧事,便没再久留,回了听雨楼。
凤凌回到听雨楼时,四处的灯火都灭了。
上到三楼时,借着昏暗的月光,她的视线瞥到西楼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人,手中抱着黑绒,一动不动的望着天空,犹如一尊雕塑。
凤凌心中一动,夜这么深了,他还不睡吗?
不知为何,凤凌觉得他孤身一人的背影很是萧瑟落寞。
不知多久之后,站在树下的贺兰缚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双腿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凤凌从楼上匆忙跑过去,将他扶了起来,“你怎么样?”
“无碍。”贺兰缚转过身去。
凤凌凝眉看着他,“你都倒了还没事?”
“不会死的。”贺兰缚说完便兀自抱着黑绒朝西楼走去。
凤凌站在原地,目送他消失在了梧桐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