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元的眼皮子跳了跳,是啊,从始至终,最无辜的,不过是那个代替顾越进宫的孩子。他现在叫闻人越,他享受着“闻人越”这个名字所带来的荣耀,也承受着这个名字带来的压力和痛苦。
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涌上岳元的心头,她捂着脸抽泣起来。她原是不该在小辈面前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的,但她真的忍不住。
当年,他抱着和顾越一样大、额间也有龙纹胎记的男孩,内心也是无比挣扎。孩子是无辜的,可是顾越同样是她的心头肉。
如果说闻人亦将这个无辜的孩子送到闻人厉那儿是一个大错,那么,她就是闻人亦的帮凶,是酿成这样后果的主谋之一。
要是当年,她再坚定一点,或许之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是他们太害怕,害怕闻人厉会丧心病狂到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害怕闻人厉在他们看不见的情况下对他们的孩子下手,才这样找了一个替罪羊。
那时,闻人亦命人在闻人越原本的龙纹胎记上文上刺青的时候,她是在一边看着的。因为她也害怕,有一天她连自己的孩子和路边捡来的孤儿都分不清,害怕这个孩子会彻底地取代她真正的孩子。
夏夏看着这个温柔的女人突然陷入了悲伤,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就在岳元哭泣的时候,门再一次被敲响了。
岳元迅速止住了哭声,抬手抹去眼角的湿气,正襟危坐道:“是谁?”
“王妃,是我,夏元朗。”男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舍妹是不是在王妃这儿?如有冒犯的地方,还请见谅。”
岳元瞥了眼紧张到坐立不安的夏夏,回答道:“无事,我很喜欢她,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陪我聊天了。小统领先在外边等下,有事我会叫你的。”
“别怕。”岳元拍了拍夏夏的肩膀,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乌木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紫玉手镯,然后拿起夏夏的手,将手镯套在了她的手上。
“王妃,这……”夏夏举起手,对着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打量着手腕上温润的紫玉手镯,这玉的品质,一看就是上乘,可比顾越给她的那枚紫玉指环要贵重多了。
“给你的见面礼。夏夏,我刚刚没有和你哥哥说客套话,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这不行,王妃,这太贵重了。”这玉镯能被岳元千里迢迢从靖州带到立京,对岳元一定意义非凡,夏夏有些惊慌,试图将手镯拿下,“我不能收。”
“乖,收下。”岳元把手搭在夏夏的腕上,让她不得不停下摘手镯的动作,“你这样赶来蹄顾越传话,我很感激,我也替阿越谢谢你。”
“王妃,别这样,只是举手之劳。”夏夏已经很久没有被长辈夸奖过了,这会儿又是接受一个刚见面的长辈的道谢,不免有些难为情,挠了挠头垂了眼。
“你很喜欢阿越吧?”
“嗯?”被岳元这样冷不丁地一问,夏夏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涨红,然后整个人就像熟透的虾子一样冒着热气,“我……我……”
在顾越面前,她可以大大方方地向顾越表达自己对他的爱意,可是在长辈面前,夏夏的胆子还没那么大。
岳元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眼含笑意地看着这个又害羞又惊慌地姑娘,先前胆子还大得很,对着她讲了一堆的道理,这会儿说起顾越就跟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一样,让岳元生出了怜惜之情。
“是我为难你了,你对阿越的喜爱,无需告诉别人,只要你和阿越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了。”岳元的目光落在夏夏的手腕上,声音轻缓又动听,“你手上的那枚镯子,是山河将阿越带走后,我亲自为他打磨的。”
夏夏记得的,岳元从前叫元岳,本是北丘的公主。可是夏夏实在想不到,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怎么会擅长雕玉呢?
但转念一想夏夏又释然了,顾越不是凡人,而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他的岳元,又怎么可能是寻常的皇室贵女能相比的呢?
也正是因为不平凡的闻人亦和岳元,才有了今天不平凡的顾越。
“那……王妃,您为什么不将他亲自交给他呢?”夏夏盯着手腕上并不显大的玉镯,心中生疑。
岳元笑了声:“这是给小时候的阿越做的,可是现在他长大了,肯定已经带不下了。而且他一个男人,肯定不愿意在手上戴这样的东西。后来我就想,那就让阿越给他未来的妻子吧,这不,我都已经见到你了,干嘛还让阿越转交给你?”
“可是,王妃,我不是……”夏夏嘴上否认着,可是心里并不愿意拒绝岳元的这番话。她选择了顾越,又何尝不想与他结为夫妻、共度此生?
“你不必害羞,这事儿,就当是我替你们做主的。”岳元将乌木盒子合上,然后将夏夏带来的紫玉指环套在了指上,看向夏夏的眼神又温柔了一些,“他把这枚指环交给你,我虽然不知道阿越现在是什么样子,但我想,你在他心中的地位,一定是非同一般的。”
不等夏夏说话,岳元又接着说道:“我错过了阿越的二十三年,他就算不说,但我知道,他心中也是有怨的。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希望你能在他面前替我多说几句好话。让山河带走他,本并非我所愿。”
“他不会怨你的,真的,他不会。”夏夏瞧着岳元眼中的伤痛,心也跟着痛了起来,“没有这枚手镯,我也会告诉他,王妃您,是真的很爱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出于无奈。”
“当年是我和他父亲做错了,你告诉阿越,他的母亲,会尽力弥补当年的过失的。”岳元站起身,“我会去找他的父亲,和他说清楚。我不会让我的孩子,走上一条他不想走的路。”
夏夏也赶紧站起来,深深地向岳元鞠了一躬:“王妃,真的谢谢您。”
“不必说谢,是我该对你们说对不起。”岳元比夏夏矮了一小截,轻抚夏夏面颊的动作有些吃力,“你们这些孩子,都是被牵扯进来的无辜的人啊。”
说罢,岳元便拉开门,门外是一直等候着的夏元朗:“小统领,带我去见王爷吧,我有话要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