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电闪雷鸣,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
屋内,死气沉沉,犹如正在举行一场沉痛的葬礼,而雨珊就是葬礼的主人,一具僵硬而冰冷的僵尸。
她现在一动不动,任由陈宾给她擦脸,擦身,她的绝望,在她死灰般的脸上深入,凝固。
她的绝望似乎感染了陈宾,陈宾的动作也慢了下来,看着雨珊,终于从震耳的轰鸣中分辨出一个比雷声更震人的两个字——离婚。
手中毛巾悄然落地,陈宾仓促起身,用关窗的动作掩饰这两个字给他带来的恐惧与慌乱。他的手支在窗上,有闪电划过,照见他的脸,比僵尸脸还要灰败,还要恐怖。
闪电中,一个匆忙在小屋前现身的中年,被这如鬼魅般出现的惨白脸吓得低声尖叫。陈宾也是一惊,终于神魂归窍,看清了那张有些失色的面孔。
这人就住在不远处的山谷里,算不得邻居,却是离他们最近的人。
那人也看清了陈宾。惊魂未定的骂了句“陈宾,你做什么,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老丈人回魂了呢”然后,又拍拍胸口,补充了一句:“赶紧地,喊上你媳妇。邻村打电话了,你老丈人死了,让你们赶紧过去。”
有雨点啪嗒啪嗒快速地落在窗台上,敲得陈宾有点眩晕,他用手撑住窗台,有气无力地问:“你说谁死了”
“雨珊他爹!你老丈人!死了,你家没电话,打到我家里了,快点吧,快点吧,眼看着下雨,我家有车,我载你们去。”
一场大雨夹杂着雷声闪电轰然而至。硕大的雨点随着雨珊悲痛的哭声拉开了帷幕。
雨珊的父亲去世了。
雨珊的爹死了,他陈宾的老丈人死了。他媳妇雨珊的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没了。
陈宾呆呆地看着爬起来就要往外冲的老婆,喊了声雨珊,便也跑进了滂沱雨中。
平生第一次一个人的去世让陈宾感觉是这样美好,美好得他都想唱歌了。他知道他的婚离不了了。最起码,短时间里,离不了了。
雨珊娘家没别人,他爹死了,他就成了她唯一可以亲近,可以依靠的人。
陈宾决定一定要抓住这位老丈人用生命留给他的最后也是最珍贵的机会,最终留在自己身边。
这里的人们,极重孝道,尤其在老人弥留之际更是讲究家人,特别是晚辈要在跟前守着。据说,老人咽气时有谁在场,老人就是占沾了谁的光,谁就是孝子,会得到村里人的敬重。
雨珊没有兄弟姐妹,自然应该是她把老人送走的,可偏偏雨珊这两天中了毒,自己都在鬼门关转悠。别说守着,就连老人去世的消息也是别人通知的。所以,一进门,就遭到乡亲们不同程度的嘲讽训喝。
雨珊本来身子虚,加上伤心,又被被大家劈头盖脸一说,一阵头晕目眩,差点跌倒。
陈宾猛然赶了两步,把她扶着,坐到停尸板旁边的一张棉被上。让她背靠着炕沿,坐好。
屋里的讥讽声更起,就像讨伐一个欺师灭祖的异类。
“我说,姑奶奶,您是有多忙啊,不知道你爹不壮实,都顾不上开看一眼。你爹可是把你当眼珠子。”
“就是,自己爹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这还是亲闺女?”
“这话说的,当然是亲闺女,要不然,人家能痛成这样?你看这眼泪,闺女,抹了多少辣椒油子,这都呛鼻子了。”
“别胡说八道,人家早知道老爷子不行了,可人家更知道老爷子想抱外孙子,在家紧赶慢赶给姥爷子造外孙子呢,这才是孝顺呢,知道吧。”
“是啊,人家正忙着造人呢,是谁多管闲事把人家叫过来的,没眼力见的……”
“都说嫁出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老话都有些道理。到底是外姓人,靠不住啊,”
大家七嘴八舌,各种难听话像是一把把刀子,刮向陈宾两口子。雨珊脸色惨白,闭着眼靠在床沿上,嘴里嘶哑地号着爹呀,爹呀,女儿不孝,不孝啊。
陈宾眼角涨起了血丝,痛苦地看着伤心痛苦之余还要面对别人的嘲笑讥讽的老婆,他的心痛得想要滴血。他恨不得把那几个逞口舌之快的大卸八块。
可是,他不能,他甚至不能做任何的辩解,他知道那样只会给雨珊招来更多的唾沫星子,让雨珊更加难过,更加煎熬。
屋里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把顶着孝帽子陈宾挤到了门口,好像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女婿,也没有人把这女婿当回事。陈宾的眼睛不离雨珊,眸光里满是心痛和疼惜。
自然,雨珊是是顾不得看他的,她正沉浸在丧父之痛的巨大哀痛里。前几天,她刚来看过他爹,他爹还好好的,这才几天,他爹就忽然就没了。她不解,问村医,村医告诉她,她爹早就有心脏病,前两天犯了一次,怕花钱,坚持不去住院。这两天一直没见他出门,村医过来看,才发现,他已经死在家中,症状像极了心肌梗塞。一种死亡率极高的病。
她自责,她愧疚,自己这个女儿竟不知道父亲有这么严重的病。她想象着在孤独的暗夜,衰老痛苦的父亲,一个人忍受着难以想象的病痛,那种感觉,多痛啊,多难过啊。她想着,自责着,自己算什么女儿,真的,是还不如养一条狗呢。
她又想到自己和父亲相依为命的点点滴滴,想到自己从今往后再见不到他,自己终是如一叶浮萍,无处可依,心中大恸,再次失声痛哭,然后一撅,晕了过去。
看到雨珊晕倒,陈宾再顾不得其他,直接冲过去把那个雨珊搂在怀里。让她冰冷的身体完全地依附在他怀里。用他滚烫的胸膛温暖她,给她温热。
房顶上滴滴答答地开始漏雨,滴到陈宾的肩上,头上。他全然不顾,只一味地抱紧雨珊,护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