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朱颜摒开侍从,亲自推赵青衣出河谷。
“今日一早,穆典可在在元街上被毕敞拦路问仇了。”程朱颜说道:“有人对她发了暗器。”
赵青衣点头,“我在场。”
程朱颜有些意外于赵青衣的坦白,原本只有三分疑,现在已成了七分。
她晓赵青衣与毕敞有些交情。虽毕敞性情冲动,但毕竟穆沧平下了严令,他不能不顾忌。
她怀疑赵青衣是否背后挑动了毕敞。
“大哥,暗器是你发的么?”程朱颜言语有迟疑。
“何以见得是我?”赵青衣问。
这话没承认,也没否认。
程朱颜心思纷纭,一时不太摸得准赵青衣的态度。
那枚袭击穆典可的析骨钉发射迅凌,手法仿了流光针。若真是赵青衣做的,他该防备自己才是,而不是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
“我当时离得不远。”程朱颜道:“暗器从面前飞过,看那花纹色泽,像是析骨钉。乔义同已死,析骨钉失传,只有”
只有赵青衣手上有一枚。
当年他们攻入金家大开杀戒时,赵青衣被乔义同以一枚析骨钉从背后击中,大刀跌落,这才会被金门一个武功平常的家仆挥斧斫断了双腿。
对于那名断他双腿的家仆,赵青衣并无怨念,反是对乔义同的恨意经年益深。那枚几乎锉进了他脊骨的析骨钉,被取出来以后,他一直留存着,时刻警醒自己,引以为耻,也引以为戒。
“这么多年过去,难为你还替我记着,还认得析骨钉。”赵青衣淡然说道。
“大哥遭乔贼暗算,受苦多年。朱颜每每想起,比大哥还痛还还恨,焉能不记得?”
赵青衣眼中微芒闪烁,欲言终止,默了一刻说道,“不是我发的。”他将头稍侧,刚好够看到程朱颜的表情,“我还以为是你。”
程朱睁大眼,面上表情甚是委屈,“大哥你知道我的,我怎敢违抗盟主的命令?那穆典可就是个杀人疯子,平白地,我招惹她作甚?”
赵青衣转过头去,“不是你就好。毕敞眼下时保全了,盟主回来,定要惩罚。”
个中缘由,早在得知穆典可要回洛阳的当天,三护法便讨论过了。
穆典可杂学剑术亦能跻身名剑榜前列,堪与李慕白一战,穆沧平定是看重她的资质,欲以穆家剑相授。
穆门旧人的好日子到头了。
“也不是你,”程朱颜仍在想着赵青衣说的话是真是假,“莫非乔义同还有传人存世?”
她想起那日在铁铺见遇,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这也说不通啊,若析骨钉真有传人,也必与金雁尘一伍,怎会反过来暗杀穆典可呢?”
“穆典可姓穆,”赵青衣淡淡地说,“金雁尘悔婚另娶,足见得对她心怀芥蒂,不能全然信任。如今她回穆家,就是背叛了金门,金雁尘不会放过她。”
“那她还死心塌地地为金雁尘卖命?”程朱颜冷笑道,“真是个蠢的。”
“心志坚定坚定者,虽山崩海裂不移其志,何况儿女情变。”赵青衣淡淡道,“穆典可报的是金震岳的仇,与金雁尘本就无甚干系。”
停片刻,他又道,“穆典可自己设局,派人暗杀自己,也不是不可能。她要对付我们,得有个说法。”
赵青衣是四人当中最多思善谋之人,无论从前的四护院,还是如今的四护法。
杨白虎也是颇具才干之人,心高气傲,在世时对赵青衣多有不服,几度欲取代其龙首地位而不能。
后来灭金一役杨白虎战死,赵青衣断腿头几年意志消沉,诸事不理,振作起来以后也是一心沉醉飞刀术。便是程朱颜在穆沧平面前走动得最多,自然也成了四护法里说话最有影响力的人。
但此时,程朱颜还是得仰仗赵青衣。
穆典可鬼蜮伎俩,连谭周都在她的算谋下落败身死,程朱颜不敢说自己有信心应对。
“我和玄背商量过了,我们都听大哥的。”程朱颜说道。
“我是个废人了。”赵青衣叹息道,“这些年也都是你在管事,该怎么做,你拿主意就好有二爷坐镇,她翻不过天去。”
诚如赵青衣所言,穆仲铖坐镇洛阳,不会真任由穆典可血雨腥风地杀翻天。
穆典可要真杀了人,他固然也得认,但总可以防患未然。
赵青衣和程朱颜出谷不远,便遇到了结伴来的巴虎和屠玄背二人,说是穆仲铖让来接的。
巴虎未曾参与金家灭门,可他填了杨白虎的位置,成了四大护法之一,与另三人荣辱一体。穆典可为绝后患,对他下手也未可知。
如今他别无选择,只能与程朱颜几人抱团。
四大护法分居在穆家大宅的四角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座院落。以往如此布置,是要借四人强劲的实力镇守穆宅太平,如今强敌在侧,这种分散的住法恰给了穆典可分而挑之的便利。
穆仲铖已在同穆冈商议细节,要将四人的住所迁至宅中央,聚拢以守,但四大护法同时搬迁,所涉事方方面面,庞大而琐碎,不是一晚功夫能成的。谅穆典可也不会这么快下手。
毕竟她才刚刚闹过一场,正是穆门警惕最重的时候。
程朱颜同其他两位护法先送赵青衣回了青龙院,议完策,回自己的住所。
从东南角的青龙院去往西北角的朱雀院,需要斜穿整个穆宅。正中间的沧澜院和已经烧成废墟的居林苑,等闲不得靠近。
程朱颜通常会往东北方向绕远一程,走松华院外的一条松柏夹道回自己的院子。
松华院空置十年了,墙头草深,平时少有人经行。魏巍青墙与松柏夹成的道路经年空旷肃穆着,程朱颜很喜欢这种感觉。
这习惯,在一个月前,穆子衿回家以后也没有改变。
事实上,穆子衿的归来,并未让冷清的松华院热闹起来。无非是墙头荒草没了,路过时能听见墙那头传来的断续凿石声。
有一回碰见了廖十七,女孩子眉眼清凌,让她很喜欢不像这宅子里浸淫久了的世故的人。
今日格外寂。
连凿石声也没有。
程朱颜转过松柏道,看见了站在一射地外的穆子衿。两顶飞辇破夜空而来,据守东南,西南两角,截住穆典可一行人的退路。
东南角的轿辇上坐着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面色红盎,仙风道骨。右手执一截短棍,双肘交叠,盘腿而坐。
西南角则坐着一个穿红裳的喇嘛,面色黑红,凶相毕露。粗糙的双掌中握着一对金色铜锣。程朱颜摒开侍从,亲自推赵青衣出河谷。
“今日一早,穆典可在在元街上被毕敞拦路问仇了。”程朱颜说道:“有人对她发了暗器。”
赵青衣点头,“我在场。”
程朱颜有些意外于赵青衣的坦白,原本只有三分疑,现在已成了七分。
她晓赵青衣与毕敞有些交情。虽毕敞性情冲动,但毕竟穆沧平下了严令,他不能不顾忌。
她怀疑赵青衣是否背后挑动了毕敞。
“大哥,暗器是你发的么?”程朱颜言语有迟疑。
“何以见得是我?”赵青衣问。
这话没承认,也没否认。
程朱颜心思纷纭,一时不太摸得准赵青衣的态度。
那枚袭击穆典可的析骨钉发射迅凌,手法仿了流光针。若真是赵青衣做的,他该防备自己才是,而不是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
“我当时离得不远。”程朱颜道:“暗器从面前飞过,看那花纹色泽,像是析骨钉。乔义同已死,析骨钉失传,只有”
只有赵青衣手上有一枚。
当年他们攻入金家大开杀戒时,赵青衣被乔义同以一枚析骨钉从背后击中,大刀跌落,这才会被金门一个武功平常的家仆挥斧斫断了双腿。
对于那名断他双腿的家仆,赵青衣并无怨念,反是对乔义同的恨意经年益深。那枚几乎锉进了他脊骨的析骨钉,被取出来以后,他一直留存着,时刻警醒自己,引以为耻,也引以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