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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个个局

    今天发生了诸多出人意料之事,数这一件最令人震撼。

    其他人还没什么反应,被打得皮开肉绽,奄奄趴在角落里的王子翁最先跳起来,双腿抖动如筛糠,指着朱升和陈敬喜二人,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们,你们两个不是已经死了吗?”

    两人走进来,朝着常千佛躬身作礼。

    陈敬喜忽然转过身来,双目鼓凸,就似那日自缢的模样,瞪着王子翁,阴恻恻道:“人间冤屈未了,阴司地曹不留。王子翁,你我共事一场,发那沾了鲜血的人命财,你夜里可能安眠?”

    王子翁顿时崩溃,挥手大声叫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害你们,我也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

    常千佛道:“把他带过来!”

    一个铁护卫走上前,揪住王子翁衣领提起、甩手扔到厅中央。

    “嘭”又一声响,一个穿绫罗长衫的年轻人被人直接从门外扔了进来。一把紫竹折扇应声飞出,“啪”地坠地,扇面大力之下直接撕作两半,展开一副水墨画就的流溪乱石图,颇见功夫。正是梁代画师齐道山的画作清溪乱石图。

    那年轻人则是王子翁的侄子王明焕。

    李哲随后大步走进。

    常千佛冷冷看向王子翁,道:“王子翁,你说那个穿黑衣人的找到你,让你将褐鳞蕨混到西药库的贯仲当中,是在民变的前一日,是也不是?

    王子翁伏地颤抖不已,兀自念念:“不是我,不是我。”

    李哲飞起一脚将王子翁踢翻,喝道:“问你话,你少装疯卖傻!”

    王子翁叫他踢得滚出许远,撞到墙上,双眼金星乱冒。一身血,一身灰,极尽狼狈,人却是清醒了。目光在朱升和陈敬喜身上来回逡巡,也明白过来两人是人不是鬼,惨白的脸上恢复些许血色。

    李哲将常千佛的话又重复一遍。

    王子翁弱声应道:“回公子爷,是是在民变前一日。”

    常千佛盯住王子翁,淡声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实话。”

    王子翁眼中划过一丝惊惧,仓促低头,不敢与常千佛对视,挣扎良久,咬牙说道:“老奴说的,句句是实。”

    常千佛略显失望,将视线缓缓收回,道:“你不记得,我来说给你听。上月十七,城北宏运当铺收了一只径八寸的玛瑙盘,典当人是令侄王明焕。这玛瑙盘是李通大哥前年从西域带回来,送给程掌事,后程掌事转送于你,我说的可对?”

    王子翁手心发汗,应当:“是。”

    常千佛翻拂手中当票,继续道:“从四月十七到四月二十三,短短六天时间,令侄先后到宏运当铺,洛商典行典当衣服物什共计三十一件,合计白银两千三百两。四月二十三至月末,陆陆续续又有小当。

    及至本月初二,王明焕却忽然携银钱到两家当铺赎回当卖的物品一十二件。次日,于得月斋与人抬价,高价购得一把紫竹折扇,扇面为梁代齐道山先生真迹清溪乱石图,花去银钱一千另四十两两,次日又于望江轩中购得本朝鸿儒其勉老先生的手书一卷,耗银四百两”

    王子翁软倒在地。

    接下来的审讯异常顺利。王家叔侄的供词与霍岸查证到的几无出入。

    幕后之人先从王明焕下手,着人将其引去赌场,先是让他连赢了数日,在王明焕尝到甜头后、加大赌注后,联手做局,让王明焕输了个血本无归,不仅头几日赢来的银钱尽数吐出,还欠下一大笔赌债。

    王明焕从家中偷东西出来典当,次数多了,王子翁自是觉察。

    架不住寡嫂亲侄苦苦哀求,又怕此事传出,误了王明焕的名声前程,王子翁只字不敢与堂中人提,东拼西凑筹钱为王明焕还债。亦为此引发妻女不满,闹得家宅不宁,仍填不上王明焕欠下的赌债窟窿。

    眼看着利钱一天天翻滚,叔侄俩心焦如焚。便在这时,有人找上门来,重金下订,请王明焕照样临摹一批书画。

    此时的王明焕已如溺水之人,见了稻草,只管伸手去抓,哪还会去想当中是不是有诈。自是不假思索应下。隔日交了字画,便用得来的银钱去还了赌债。

    本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了。

    不想到了第三天,王明焕走在大街上,忽然遭官兵逮走,说是王明焕伙同一群卖赝品的古玩贩子制作了一批假书画,画作被皇帝的新晋宠妃荣妃的弟弟,也就是皇帝的小舅子买去,进献宫中,结果被宫廷画师当场识破,引得龙颜大怒,下令彻查此事。

    王明焕是个读书人,自生来本本分分,做了二十多年良民,突然就成了触怒天子的重犯要饭,如何不惊不怕,战战兢兢在牢里关了大半日,到了晚间,却来了一名长史,毕恭毕敬地将其请出。

    道是一位朝中大人物闻听此事,颇为王明焕叫屈,要来他临摹的画作看过后,大为赞赏其才华,这才为他作保求了赦免。当然,王明焕也不是全然脱罪,还要观其后效。

    自此王家叔侄便被那位“大人物”牢牢抓捏在了手心。

    通过那位长史从中传话,“大人物”对西药库的运作情形、人事安排了如指掌。

    西药库失窃前一天,陈敬喜的小孙子陈翔安和朱升的幺子朱长廷被人掳走,歹人以陈翔安和朱长廷两人性命为要挟,向朱升和陈敬喜索要一批三叶青药材。

    当此时瘟疫横行,三叶青乃是紧俏药材,除了怀仁堂的东西药库,全滁州城也搜不出这么大量的三叶青来。

    王子翁叔侄在那名长史的指使下,恰恰当时地出现,劝阻朱升与陈敬喜二人向蒋越求救。

    朱陈二人不敢拿子孙性命冒险,便只能铤而走险,利用职务之便从西药库盗取药材。

    次日偷盗事发,王子翁依令在常千佛离开以后,将争吵不休的朱陈二人引去议事厅,要求常千佛裁决此事。

    再之后,就是滁州民变的前一日,那长史又找到王子翁,让他将褐鳞蕨混到次日要出库煎制的药材里。王子翁虽然照做,却在次日不堪良心折磨,使计将混了褐鳞蕨的贯仲截下叔侄俩分开审问,口供一致,细节处与西药库众人核实,均无漏洞,当是属实。

    招是招了,然那位神秘的所谓“大人物”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又是让王子翁下毒,又是让朱陈二人盗药,究竟所图为何?却叫人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