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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香殒

    严苓转头看向李哲,眼神迷恋,语声倏然变得温柔起来:“常大哥,你是来救阿苓的吗?你舍不得阿苓死的对不对?”

    蒋凡不停地朝李哲使眼色。

    李哲刚烈性子、宁折脾气,哪里干过这种事?眼瞅着一大群人都眼神巴巴地望着自己,俨然已成骑虎之势,想退也退不得了。铁青着脸,憋了半天,终于生硬地说了声:“是。”

    见严苓面露笑容,防备一松,瞅准时机跳起救人,严苓又躲开了。

    也是见了鬼了!她一个武功低微之人,怎么会有这么敏捷的反应。

    严苓歪起头,咯咯娇笑起来,声如银铃,本来也是悦耳的,可是在这等场景下听起来,却格外地人。

    “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跟你下去。”她歪起头,冲李哲眨眨眼,模样娇俏。

    “你说!”李哲已经快发火了。

    “你娶我好不好?”

    李哲下意识地朝下方人群里一看,正好看见蒋依依被穆典可托在怀里,伸着脖子往地这边望,小脸儿雪白,紧张的样子叫他心里头一动,又觉心疼。

    蒋凡急得不行,又往前跑了几步,压低声音催促道:“你答应她,答应她啊,先把她救下来再说。”

    李哲咬着牙就是不松口。

    严苓哭了,两行清泪顺着姣好的面容直直滑下:“你嫌弃我是不是?”

    她瘪下嘴,眼泪走珠似地掉。抬起手臂,茫然无措的环顾自身:“我洗过了,可是怎么都洗不掉。”

    她浑身战栗,忽地大哭起来:“怎么办,常大哥?洗不干净了,再也洗不干净了。”

    在场人无不恻然。

    李哲道:“只要你的心是干净的,就没有什么能让你变脏。没有人会嫌弃你的遭遇,常千佛不会,我们大家都不会!”

    严苓泪眼迷蒙地看着李哲,不知是清醒还是糊涂,说道:“你不要跟穆四好,她会害死你的。”

    伸手一指,道:“你看,这火就是她招来的。她害了我,还会害更多的人。她会把你们都害死的。”

    “我真的好恨。我对不起我爹和我娘。”

    说完这一句,她纵身一跃,直直地从房梁上跳了下去,“咚”一声,掉进火海里。

    臧姑凄厉地叫了一声:“阿苓”身子一软,跌坐地上,扑腾着往前爬,捶地痛哭。

    黎笑笑掩面大恸。

    李哲跳下房梁,狂奔过来,将蒋依依从穆典可怀里拽出,紧紧搂在怀里。蒋依依犹自惊魂未定,缩在李哲手臂里,颤声问道:“李五哥,你你还好吧?”

    “我没事。”李哲难得语声温柔,道:“你也没事。幸好你没事。”

    幸好你没那般偏执与执拗。幸好你不是严苓。

    ******

    她浮于醒与梦之间。

    人影晃动,诵祷阵阵,那是金雁尘在焚香告天,行登位大典。

    她看见乔雨泽悄悄走出去,她也跟了出去。

    乔雨泽拼命地赶她走,她只是站着不动。

    最后她问她:“你是不是真的那么痛苦,痛苦得就再也活不下去了?”

    乔雨泽没有回答,用哀婉而恳求的目光看着她,说:“你要好好对你六表哥,将来不管他做了什么,你都不要恨他。”

    她点头,乔雨泽却哭了。

    她抬起手想抚摸她的脸,手却停在了半空中,像对着这世间最圣洁的东西,唯恐玷污了她。

    她说:“四儿,我的四儿,舅母这一生,唯一对得住你的地方,就是把你完整地留了下来。

    舅母知道你恨。

    你要听舅母一句话,这世上的男人,不是所有的人都那么坏的。你要看他的眼睛。一个人,他的眼睛要是干净的,这个人啊,就不会太坏。

    你们都是好孩子,都应该好好地活下去,将来也要高高兴兴地活着。不要让这些腌的人,毁了你的一生。你听明白了吗,四儿?”

    她还是点头。

    这回乔雨泽终于笑了,她换上从金家穿出来的的那件水蓝底紫罗兰绣花的长裙,放下长到腰际的头发,细细地梳理着,最后用紫色缎带束上。

    洗尽铅华的她,宛然还是从前淡雅如水的模样。

    她连弹琴的样子都没有变,一如那些年,她在金家看到她,她坐在她的四舅舅面前,眉眼里带着笑,一边弹一边唱,洁净淡雅得让一切俗物自惭形秽。

    最后她弹完了,对着她嫣然一笑,直直地,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笑容在她脸上放大,像木棉枝头开出的美丽的硕大的花朵,一瞬间春天来了,血液从她胸口流出来,像山间潺潺的小溪,流得那么欢畅。

    她站得累了,便弯腰蹲下去。还是累,她就坐下了,抱着腿,一动不动地坐着。

    五弦琴静静地躺在石案上,她仿佛还听见乔雨泽在她耳边唱着、唱着,不休不倦地唱下去

    金雁尘来了,一句话也没说,抱着乔雨泽走了。她还坐在那里。

    冥色四合,无边的荒凉向潮水一样袭来,将她包围。她的四肢是寒冷的,仿佛骨头缝里都结了冰渣子,牙关紧咬打着颤。

    混混沌沌里,感觉有人抱住了她,体温隔着衣衫渡来,有一种熟悉的亲近感。她好似在茫茫汪洋里找到了一个支点,缩着身子往他怀里钻。

    那人唤她:“典可。”

    她睁开了眼,看见昏黄灯光一下一张温柔而焦灼的面庞。

    原来天竟不知何时已经黑了。

    “千佛。”她想坐起来,然而身子虚软,一下子没用上劲。现实和梦境里一样,她浑身一阵阵地发冷,四肢关节都是疼的。

    “你怎么回来了?火扑灭了吗?”她问道,声音亦是乏力。

    “灭了。”常千佛把脸贴在她的额头上,说道:“你发烧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她还难过:“是不是特别难受?”

    穆典可摇了摇头,伸手攀住常千佛的肩膀,静静依偎他怀里有片刻,说道:“千佛,我梦见我四舅母了。梦见她在我面前自杀了。我明明可以拦住她的。”

    她的嗓子破了,粗嘎而嘶哑,语气有些飘忽。

    常千佛心中剧痛,抬手抚摸着她凉滑的青丝,低下头,柔声问:“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拦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