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若彤低着头,眼前映现一片模糊的血红。让她此刻的心情,更加地绝望,而且伤感。
穆四太强大了。强大到远超她的想象。
桂若彤到现在都没有弄明白,穆典可和良庆是怎么发现马车上的破绽的。
她更加不能接受,穆典可居然只用了两剑就轻而易举地重创了她:一剑刺透她的肩胛骨,一剑震碎她的鼻梁。
两剑都差点杀了她。
作为八俊中最年轻的高手,桂若彤从未遭遇过这么惨烈的败绩。
就算穆典可守在在车厢外,等她破壁而出,出手占了先机。但时机把握得这样准,稳准快狠、一击而中,足见两人实力悬殊。
弗说报仇,眼下她连活下来都成了一种奢望。
桂若彤在绝望到了极致的时候,听见穆典可用清冷如雪霰子的声音问:“严苓在哪?”
声音是冰冷的,传达的意思却温热的。
桂若彤不禁精神一振。
穆典可并非坚不可摧。她也有软肋!她的软肋是常千佛,以及一切常千佛所在意的人事。
严苓,是她可以换取生机的筹码。
“她被我关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你杀了我,她也活不了。”她有意将语气咬得狠而重。
“我不杀你。”穆典可说道:“只要你把严苓交出来。”
“你做得了主吗?”桂若彤嗤笑道:“常家堡可是从来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胆敢冒犯他们的人。”
“我的话,你可能听得不够明白。我说不杀你,不意味着我会保护你。”穆典可缓缓抬起手中的剑,剑上有血,寒光凛冽。
“怎么选,在你。”
桂若彤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交出严苓,她不一定能活,但不交,现在就得死。
想在穆典可和良庆联手之下逃出生天,无异于痴人说梦。
桂若彤又看向良庆。
良庆长着一张正派的国字脸,轮廓硬朗,但并不凶恶。但因为自身实力太过强悍,加上他又沉默寡言的缘故,总是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即使身高七尺壮汉,与他对视,也难免会发憷。
少有人敢与他正面对视,但桂若彤敢。
一个失去了至爱,又随时会失去生命的女人,已经没有什么可畏惧了。
良庆敬重有胆气的人。
“你交出严苓,我放过你这一次。”
人常言:季布一诺,值千金。
良庆的承诺,则是万金之诺。一言九鼎,从不食言。
而穆典可名声虽恶,信用却是出了名的好。她说初一杀人,就不会留到初二。相反,谁若是得她金口一开,网开一面,也不用担心她会出尔反尔,掉头来追杀。
桂若彤的命保下了,又说道:“我还有一个要求。”
穆典可冷冷道:“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严苓的命,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不杀你,是我的底线。”
“严苓的命你不在乎,再加上一个杜思勉呢?”
杜思勉依旧昏迷。四五个大夫围在他身边,石砭针刺,使劲浑身解数,仍不见起色。
已经立了夏,到午天气酷热,靳斯言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夏衫。后背被汗水渍出一大块湿印子,紧贴在弓起的脊背上。额上鼻尖全是汗水。他抬起袖子,擦了把脸,直身向良庆道:“小杜中毒症状奇异,目前可以断定的是,他所中之毒不止一种,至少由三种毒药杂合而成。我们只能暂时压制住毒药效力,不使其扩散至心脉,并无解毒之法。”
“你们能压制药性多久?”良庆问道。
这个问题显然问倒了靳斯言。一众人忙活多时,刚刚把杜思勉从鬼门关抢回来,还没来得及细细断症。
当下靳斯言又蹲下去,依次给杜思勉左右手仔细把脉。众大夫也没歇着,有翻看眼睑的,有察体温的,有诊颈脉的,查看经络的。断症之后,低声商议片刻,一个精神矍铄的银发老者答道:“最多两个时辰,至少一个时辰,视他身体的耐受力而定。”
一个时辰,足够良庆将人送回怀仁堂了。黎亭、蒋越等几位大当家都在怀仁堂。就算他们医治不了,还有常千佛。
良庆从不受制于人,为救人可以破例,但救人的方法不止一样。
“备车。”他沉声吩咐道。
靳斯言明白过来良庆问时辰的用意,这是打算送进城,给公子爷亲自诊治了。
当下不敢含糊,赶紧交待下去,下头的人立刻着手准备了。
穆典可却突然改了主意。
“你的要求是什么?”沉默了片刻后,她突然抬头看桂若彤。
“找到严苓之后,你们要放我和红语一起离开。”
歆红语给杜思勉下毒,想也不用想,良庆不会放过她。
“你想要什么?”穆典可又问歆红语。
她擅长察人颜色,洞于细微。即使在交手的时候,也没有忽略掉桂若彤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桂若彤的反应告诉她,对于歆红语下毒之事桂若彤是不知情的。那么桂若彤手上没有解药,解药在歆红语手上。
那么,歆红语的真正目的是什么?真的只是为了劫持杜思勉吗?因为劫持失败,所以恼羞成怒,下毒将其毒死?
分别逾数年,她其实不太了解歆红语,但有关谭周的行事手法,她是反复研究过的。谭周不会轻易放弃掉每颗棋子。
“小四儿,你还是这么聪明。”歆红语笑道。
先前她拒不承认,是担心良庆一怒之下杀了她。现在穆典可选择接受胁迫,显然还是在意杜思勉的性命,她就没有必要遮掩了,说道:“我要你跟我回穆家。”
穆典可几乎当场愣住。
她这些年经事太多,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听过各种无耻无至尤的言论,寻常人事已经不太能激起她的情绪波动了。
但在听到歆红语的话时,她还是忍不住瞳孔微缩了一下,用一种极度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歆红语。
像看个傻子一样。
莫说是杜思勉和严苓了,就算是她自个的命叫歆红语捏在手里,要她应下这种荒谬的要求,也是绝无可能。
穆典可双眼微眯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