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雁尘沉默地放下灯笼,过了一会,说道:“阿苦自毁容貌随八姑去穆家之前,也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当年祖父本不舍得他同去,安排了其他的人,结果就在八姑出嫁的前一天,他服了能使人脸上生疹的药,一张脸尽毁……其实我挺羡慕他的,他能从心所愿,守了八姑一辈子。”
穆典可道:“等金家的大仇报了,你一定也能和嫂嫂朝夕相守,相偕白头。”
金雁尘心中一黯,苦笑了一声道:“希望如此吧。”
两人取了灯笼到院里。金雁尘用蘸了松油的火将灯点亮,穆典可松开手,白色的孔明灯冉冉飞起。
一盏接一盏的白色灯笼逐次飞起,高高低低地缀满夜空,像一整个天空都闪烁着明亮的星子。
最后一盏灯笼放出去,天色已将明。五里外城南的方向,也有成片灯笼飞起,片刻后城东城北方向也有大大小小的灯笼飞起。
两人并肩默立片刻,见满空的灯笼飞高飞远,没入夜色不见。穆典可道:“终归还是有人记得金家的。”
金雁尘没有说话。
这时候,夜空里摇摇晃晃升起两盏灯,一盏灯笼正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金字,背面写着奠。另一盏洁白如素,却是一个字都没写。
看灯的位置,应该是从云家庄里升起来的。
穆典可道:“是姚青牧。我今日发现他行为有些异常,派小叶去送茶叶,试探了他一回。他这是在回复我。”
熟悉金震岳的人都知道,金震岳排行三,逢年过节打点下人,亲友互赠,总离不开三数。三两银子,三匹布,三样兵器,三箱瓷……已成定例。
如果姚青牧真的是故人,当能明白穆典可送他三两茶叶的用意。
金雁尘问道:“你查过他了?”
穆典可点头:“姚青牧是两年前来姑苏的。在云家的一个茶叶庄子里做一个小管事,因处理事情得法,又刚好被云啸义瞧见,便调来身边做事。一年前升了管家。履历上没有任何疑点。据说他的儿子儿媳都已去世,只留下一个小孙子与他相依为命。”
“就是他带着放风筝的那个孩子?”
提到这一茬,金雁尘不觉心中有愧,当时他还一刀割了那孩子的风筝线。
穆典可点点头:“那孩子名叫姚义,今年三岁,听说有点胆小,但是很聪明。”
金雁尘道:“就查到这里吧。他另一盏灯笼上不写字,应当是想彻底隐姓埋名,过平凡人的生活了。就不要去打扰他们了。”
穆典可应下,又问:“你是不是猜到了他的身份?”
金雁尘摇头道:“我也不是很确定。他不愿与我们相认,有可能是石家人。石爷爷当年因为救我,累及自家人,是我欠了他们石家。”
穆典可道:“当年之事,非你所愿,你也不必太自责。”
夜风吹拂过,撩起她的发丝,清冷冷,有些落寞与单薄。
金雁尘强忍住为她拢发的冲动,点头道:“我知道的。你熬了一宿,早点回去休息吧。”
金采墨的丫鬟苋秋走过来,向金雁尘行了一礼,道:“六公子,我家夫人和公子今日启程回建康。特派我来向六公子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