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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四 宗堂一入暗道出

    “你真要娶锦娘为妻?”

    雕了鸟兽的香炉之中绕出袅袅青烟,在敞亮的屋内不大明显。老人静坐在蒲团之上,手中端着青玉茶杯,垂下眼皮昏昏欲睡。

    可他的声音却是十分清明,亦带着威严。

    隔着小几,江厉就跪坐在老人对上,一双手垂在膝上紧紧握着,良久才哑声回道:“孙儿想清楚了。”

    “如此也好,”得了自己想要的回应,江老太爷这才掀开耷拉的眼皮,将茶杯放在桌上,本就不苟言笑的脸色也稍有缓和,“我早与你说过锦娘与你命理相合,咱们江家供着的高人,从来都是算无遗策。”

    听得此言,江厉却微微敛眸,遮掩了目中苦涩。

    他出生那年时至春日,家中重换了一批为江老太爷诊治之人,从乡野大夫到名医,从散修道士至高僧,总算让这十多年的顽疾有所进展。

    而说来也巧,他被接回来的那日,正是江老太爷能下地走动之时。

    “这大夫人福泽深厚,老夫算出的,绝不会错。”年逾半百的老道士捻着胡须,在破旧的小屋之中气定神闲地为自斟自饮,还真有几分高人做派。

    他便是当初提议让江家大房娶妻冲喜之人。

    这老道士有没有神通谁也不知,毕竟涉及这等虚无缥缈的东西,谁也没法说个清楚,然他确实因此被江家奉若上宾,连带着江厉也被当做江老太爷的福星,被宠爱,被放纵。

    “心有逆反如何?祸害旁人又如何?岂不正是证明了他绝非池中之物?老太爷且瞧着就是,此子日后定有大作为。”一连三问,再加上一句模糊不清的定论,江老太爷听之任之,便将那些斥责江厉的人一一骂了回去,久而久之,便让他更加不服管教。

    可即便做尽恶事,江厉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脱离掌控。

    如当初拼命阻拦,还是没拦住江临舟嫁与秦岷,只因老道士一句“此二女终为人中凤”。

    如眼下坚持数年,还是决定娶路锦娘为妻,只因老道士算过二人命理,此生相合,益己,更旺家族。

    老道士所言是否测算而出,江厉无从得知,他只知晓那老道士所说的,即便他不从,最后还是殊途同归。

    “这些年孙儿叛逆,让祖父操心了。”江厉朝他一拜,心中已是沉静如水。

    江老太爷摆摆手,“你能想清楚便是最好。行了,先回吧,我还得去高人那儿一趟,算一算你们二人的好日子。”

    说罢缓缓起身,眉梢眼角笑意更浓。

    江厉却笑不出来,哪怕他这一生做惯了虚假的嘴脸。

    陆锦娘在江府也待了许多年,即便一直没能得江厉点头答应,也一直是被府中人当成他的妻子来看待,于是婚事一经传出,便是接二连三的道喜,似乎没人觉得突然。

    可陆锦娘却闭门谢客,相比刚入江府时的期待,此时得到,反而厌恶。

    江厉今日亦不在府中,他照着柳君湅留给他的地点找了过去,与他说事情办妥,两日之后可带着秦问遥来找他。

    “要到春日了,你与锦娘的婚事可得尽快操办,赶在年前,也讨个喜庆。”江老太爷将手中几个吉日选了又选,最后定了一个最近的。

    十二月十七,正宜嫁娶。

    “孙儿明白。”江厉接过那支木签,其上朱笔写就良辰吉日,却那般刺目。

    “去与锦娘知会一声,她等了你那么多年,定然高兴。”

    江厉应声,随后就去找了陆锦娘,欲与她商讨婚事。

    岂料江老太爷口中定会高兴的陆锦娘却只是瞥他一眼,便道:“二爷不必与奴家商量,左右江家的人都会办妥,奴家也懒得操这份心。何况二爷现在最该考虑的是和江临舟说什么,毕竟这么多年头一回见,应当有不少话要说吧。”

    江厉强扯出一抹笑来,对她道:“没什么好说的,左不过就是一个了断,还能有几句话?”

    “那正好,奴家可没法给二爷太多相会的时间。”

    到了约定那日晚上,柳君湅带着作了伪装的沈倾鸾过来,此时的她除却身量较秦问遥高了些以外,倒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而江厉一见她便红了眼睛,伸手似是想抚上她的脸颊,却又在半途僵住,慢慢收了回去。

    “你与你母亲不像,和他更是不像。”江厉说道。

    沈倾鸾不知他的意思,便也只能浅浅一笑,并未作答。江厉似也料到会是如此,没再说什么,转身带她进去。

    宗堂外,陆锦娘早已挎着食盒等候,瞧见二人过来先是冷冷瞧了沈倾鸾一眼,提醒道:“一会儿当心着脚下,我走哪儿你便走哪儿,我说进才能进去,否则一时不察丢了小命,可没人会管你。”

    沈倾鸾点头,便见她绕过乱石先行在前,虽神情语气都不大好,但脚步还是慢下。

    不知是她的善良,还是纯粹不想多生事端。

    一路到门前,都如柳君湅之前所猜想的那般,可门一打开,里头的宗堂却并无奇怪之处。

    “乱看什么?当心射穿你的眼睛。”陆锦娘小声骂了一句。

    江厉暗自扯扯她的衣袖,沈倾鸾垂下头去,只拿余光打量。

    “真是和你娘一个德行。”陆锦娘语带讥讽,不再看她。

    绕过那山河入画的屏风,后头又是另外一番天地,陆锦娘转动那闪烁微光的八角宫灯,只见宽敞空档的木制地板缓缓移动,竟是出现一个地道的洞口。

    “跟紧了。”

    陆锦娘走在前头,地道十分昏暗,她却并未点灯,一步步走得十分小心。而沈倾鸾本就能夜视,四下张望之间,可见石壁凹凸不平,石阶亦是裂纹遍布,比起破损,更想像是有意为之。

    就将要见到自己心心念念多年的人,江厉心中亦是忐忑非常,脚下也就没那么注意,本该踩右方的石阶却偏踩在了左边。

    只听一声细微响动,那左边半块石阶竟是直直下陷。

    与此同时,掩藏在上方石壁之中的刀锥狠狠落下,正中江厉头顶下来。

    刀锥落下的速度极快,就像是剪断了连接之处,狠狠地砸了下来。好在沈倾鸾一直注意着地道中的动静,猛然将江厉往右前方一扯,才免于他落入刀锥之中。

    而左边石阶失了重量压制向上回弹,才让刀锥停在半路,又缓缓收了回去。

    生死仿佛刹那之间,饶是平常淡然如江厉,亦是在这瞬间被吓得腿软,只能倚靠在石壁之上。

    然听见后头动静的陆锦娘却猛地将他扯了过去,怒目圆睁,骂道:“这石壁多少机关你可知晓?毒液溺毙,重石碾压,万箭穿心这地宫机关百种,多的是能让你丢了性命的死法。可是江厉你且记着,在你我成婚之前你不能死,否则我一时失手做出什么,连我自己都猜不到。”

    那一双眼睛瞪得满是红丝,面上也有几分狰狞,在幽暗之中仿若索命的厉鬼。

    江厉忍不住想退后,却因知晓机关无数而没敢挪脚,只有些惊异地与石阶下的陆锦娘对视。

    初见她时,高台一瞥,她眼中的清澈灵动就入了他的眼,自此把她当成江临舟诉尽爱意,这是江厉不得不承认的过错。

    可当初那双肖似江临舟的眼睛却早早不再,这里面盛着悲戚,盛着痛恨,盛着疯狂

    “再有一次,我不会救你。”陆锦娘放开他,亦是收敛那一时的怒火,便为最初的森冷。

    三人又向下走,待转个两个来回,石阶过了九十九之数,再下那最后一阶,地下的场景便入眼中。

    “地宫”不愧其名,确实是占地不小,可比起富丽堂皇的宫殿,它则更像是关押囚犯的地牢。石栏铁网,曲折蜿蜒,数不清的悲叹呼求,却一样的气若游丝。

    陆锦娘视若无睹,她一把扯出被人死死拽住的裙摆,漠然向前。

    “这些都是何人?”江厉显然并不知晓地宫的具体用处,此时诧异地问道。

    陆锦娘瞥他一眼,冷冷道:“二爷只要早日爬到家主的位置,一切都能知晓了。”

    说罢继续朝前走去,待绕过两个转角,陆锦娘才停下脚步。

    “瞧我带了谁来看你。”将手腕粗的锁链打开,陆锦娘侧身进去,却只带了江厉一人。

    而透过那通气的铁网,沈倾鸾也终能瞧见里头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