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从未生过反叛之心,却并不能阻挡轩帝陛下心中升起的防备和猜忌,就一如今日的叶大人一般。
也许动手做下这一切的人并非是轩帝,但对此可想而知的是,轩帝一定是默许的,毕竟不费一兵一卒,便可除去心头大患,想来他轩帝怕是做梦都能笑醒吧?
段恒毅的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恨意来,且那张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有些扭曲起来,对于造成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他虽恨,但更让他恨之入骨的却是轩帝!
从前想不通的地方,也在这一刻间豁然开朗起来。
也许幕后之人根本没有他以为的那般只手遮天,只要有了轩帝的默许,那么一切阻碍在前的屏障,便也如无物一般。
而那场被他期待的赐婚,便是造成今日这一切的导火索。
当朝大将军与兵部尚书结成姻亲,触动了轩帝心中那根岌岌可危的防线,这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也是在那时,六礼中独独只差了最后一礼迎亲便发生那样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故。
而他面前的丫头,更是为此而背负上了“灾星、祸水”的骂名
想到这些,段恒毅的眼中那些滔天的恨意渐退,只剩下满满的怜惜和无奈。
越发温柔且带着疼惜的目光落在叶婉茹脸上,段恒毅却好似看不够一般,只目光痴痴地看着面前的人,心中却也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负疚感。
他不知这种险些压得他喘息不得的负疚感,究竟是因为险些误了婉儿一生而生出,还是因为他与婉儿的这段情缘而让父亲丧命而生出
只略略一思忖,段恒毅便飞快地放弃了这种想法。
两情相悦、男婚女嫁本无错,错的是轩帝的猜忌!
在对待婉儿一事上,他从未生出过退却之心,就一如他从前想要成为一个父亲那样顶天立地的汉字般,虽有流血牺牲,但他从未想过要退缩。
而如今,他便更不会,他只会好好怜惜眼前人,更会冲破一切的阻碍,与婉儿相携一生。
该死的并不是他,而是心胸狭隘的轩帝,更是借此在背后搅弄风云的幕后之人!
池塘里的蛙鸣近乎响成一片,听在段恒毅的耳中却是从未有过的鲜活,窜入鼻息的也不仅仅是荷塘中飘来的水汽和淡淡荷香,而是来自叶婉茹身上的一股清香气。
而一直目光怔忡地看着段恒毅的叶婉茹,恰好也在此时闻到了一股有些熟悉的冷荷香,这股香气让她一下便清醒起来。
她顾不得“顾清临”露骨且非常无礼的凝视,而是有些迫不及待地转头对着月色下的荷塘开始吸了吸鼻子。
这股冷荷香与寻常的荷华香气并不同,馨香之余又带着一股冷冽,这股味道她十分熟悉,且回想起来又似是变得十分飘渺遥远。
入鼻的只是寻常的荷花香气,且这会是夜晚,荷花大多已经闭合,闻到更多的却是来自水面的水腥味,这让叶婉茹失望之余又有些烦闷地拧起了眉。
自恒毅出事后,她已经不只一次闻到了那股冷荷香,若只是一次,她还能以为是她因思念过度而生出的错觉。
可四次五次,还能是她的错觉吗?
这也是她坚信着恒毅并未真正离开的主要原因,她相信他依然活着,只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罢了!
叶婉茹看着羸弱火光下泛着点点波光的水面,怅然地叹息了一声。
对于叶婉茹这样有些反常的举动,段恒毅先是一怔,随后便飞快地低头嗅了嗅自己的领口,闻到那股冷荷香时,眉头却紧拧了起来。
自他决定假借顾清临之名回金陵时,便找蒙老头儿想法子除去了这股有些清幽的荷香气,那时他想的却是不想连累婉儿和叶大人一家。
然而现在看来,那药却像是在慢慢地失了药性,往常还好些,衣物上都薰过香料,自是能阻挡住那股香气。
不想今日饮了许多酒,却还是没能盖住这股香气,且也正是因为这股浓烈的酒气,他才敢如此胆大地坐在婉儿身边。
缓缓起身且稍稍站远了些的段恒毅轻咳了两声,这才打破了这股有些怪异的平静。
“这荷塘可是有什么不对吗?”
闻言回过头来的叶婉茹循声望去,就见方才还坐在旁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远处,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却又对这人一身诡异的功夫有些惊诧。
看着面白无须的风流贵公子,实则却是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这件事说出去怕是没有几人会相信
叶婉茹深拧眉头只冷淡地瞥了一眼“顾清临”,便下了逐客令。
“时辰不早了,顾公子若无事便请回吧!十一爷的事情我会和父亲言明,若是有什么进展,自会让人给你送信。”
方才的事情还始终萦绕在她心头挥散不去,且那些被激发出来的深深思念,也开始占据着她的心。
顾清临的来意她已经明了,自是没有心思再去与之多费口舌,更无心去计较方才那登徒子的无礼之举。
听到这话后,段恒毅只微微皱眉后,便轻叹一声告辞。
他看着已经背过身的叶婉茹,口中带着戏谑地说了一句:“有婉儿此言,某便放心了。还望接下来某的信笺不会拒之门外才好。”
有些事直到今日才彻底想得通透,那么接下来的部署他还要回去好好做一番计较才好。
身后的那道脚步声渐渐走远,直到这时,叶婉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静谧且无人的夜里,那些深藏的思念似是才敢肆无忌惮地在心中乱窜,而叶婉茹并不想像往日一样去抑制,反而是任由那些过往走马灯似的在眼前上演。
而让她无奈且恼火的是,无论哪一次回想,最后的画面好像每一次都被定格在最后一次的城门送别
也是那一次,便成为了她和恒毅的永别。
离开时,段恒毅脚下的步伐不似前来时那般散漫悠闲,似是带上了几分急迫般脚步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