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我放心?段兄这番话说出来,也不过是想让顾某安心上路。”
顾清临撇嘴冷笑一声,眼中的讥讽目光直看向段恒毅,不等段恒毅说话,顾清临便接着又是一句直戳段恒毅心窝子的话。
“一个连自身都尚顾不暇之人,又如何能保证得了他人的安危?段兄夸下这般海口,可想过日后事与愿违之时,又要如何给顾某一个交代?”
面对顾清临的咄咄逼问,段恒毅只觉心中气闷不已,且更让他感到有些羞愤难当。
顾清临所言虽有些刺耳不中听,但却句句都是实话。
他段恒毅要是有那个只手遮天的势力,也就不会选择如此迂回的方式回到金陵,更不会选择隐形埋姓连家都不敢回,更加不会连他活着的消息都瞒着娘和婉儿
他眼下的行径虽说是迂回曲折,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他迫于无奈指下,因为除此之外,他别无他法。
本就脾气算不得太好的段恒毅接连受了顾清临几日的冷言冷语,且又在心中长久以来所积郁的憋闷下,终是爆发了出来。
“看不出来,清临兄倒是喜欢戳人伤疤!”
冷哼一声后,段恒毅看向顾清临的目光中已经满是冷意。
既然顾清临想要掰扯,那他也不介意把事情全部摊开来讲讲清楚,顾清临虽说是一个无辜被牵扯进来的人,但说到底,没有谁人是无辜之人。
且顾清临本就是顾府二少爷,吃穿用度更是向来奢靡,而能支撑他奢靡无度的原因,又是因为其父顾言本就是一个好徇私舞弊贪赃枉法之人。
否则仅凭着身为朝臣的那点俸禄,又如何能让顾清临生来便享有优渥的生活?
虽说顾言对顾清临并不亲厚,但吃穿用度上却始终不曾亏欠于他,甚至在整个顾府里,顾清临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似是察觉出段恒毅已经发怒一般,顾清临的态度反而有些和缓的迹象。
“呵呵,你我之间不过是彼此彼此罢了!现在说这些都是枉然”
顾清临神色间稍有怔忡,旋即口中带着自嘲之意轻笑了两声。
“段兄应该谨记今日之言才可。这样顾某才可安心北去。”
说这话时,顾清临已经闭上了眼睛,且脸上的神色带着些许的漠然,让段恒毅探究不出说这话的顾清临,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已经得到顾清临的应答,段恒毅悬起一半的心总归是能安然放下。
没了顾清临在此,他便不用顾忌轩帝陛下和顾言安插进来的耳目,这样一来他便也不用束手束脚。
“清临兄放心即可,旁的允诺段某自是不会应承,但此事段某却是竭尽全力也会去保全。”
“这并不仅仅是因为段某占了你的身份而因此心生愧疚,而是某也感受到了两位夫人对某所倾付的真心,虽然二位夫人并不知道某是赝品。”
“但某以为,既然某承了这份恩情,自是该尽些许的孝道。”
段恒毅句句话说得都是肺腑之言,且他也知道无论在朝上朝下做了什么,顾府里的二位夫人对此毫不知情且并不是他的帮凶,那么二位深居简出的夫人,自是不应去承受顾言之罪。
绿林好汉常言,祸不及妻儿大概便是此理。每有朝中之臣犯下滔天罪行时,怒极的陛下便会行连坐之罪。
这在他看来,实属暴行。
他仍旧记得年幼时所见过的那座被满门抄斩的大人府邸那景象更是一度曾成为他的噩梦。
“恒毅兄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你口中所言句句肺腑,某自是深信不疑只是某,某”
在听完段恒毅这些话后,顾清临的心绪波动似是极大,不过短短的几句话却是说得十分困难一般,且观他神色间,亦似是有些悲怆之色。
本心中似是还有诸多言语可劝慰顾清临,然而当段恒毅看见这样的顾清临时,只剩下满心的同情和悲悯。
故土难离,难离的不仅仅是那一份如山重的恩情,也不仅仅是那一份难以割舍的爱恋,而是对故土的深厚眷恋之情,同时也是远离故土、踏上异国他乡的茫然和恐慌。
若是能有权宜之计,谁人又愿意远离故土去他乡讨生活?
顾清临这般与瑜城内外随处可见的灾民又有何异?不过都是为了活命罢了!
他此举又与他们有何异?甚至他的处境远不如那些灾民
“清临兄大可放心,有段某在便定然不会让两位夫人出了事,定然也要等到清临兄回到金陵,尽孝膝下才可。”
段恒毅心知顾清临放不下的还有孔姑娘,然而对此他却不敢下任何的保证,因为他现在尚不清明孔大人的立场,且他也不敢此时在顾清临面前提起孔姑娘。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顾清临如今失意之时,他又怎能再往他伤口上撒盐!
“明日,去过顾府以后,若是方便恒毅兄便安排某离开吧!这金陵实在无甚可留恋!”
顾清临仰躺在软榻上,手臂抬起覆在脸上,言语间似是已经带上了几分凝噎。
段恒毅轻轻叹息了一声,尚算平稳的心绪不禁有些掀起了波澜,他已经许久不敢去想他的爹娘每每心中的思念不可抑制时,才敢趁夜深之时偷偷溜进府里探望一二。
对母亲如此、对婉儿亦如此而现在在回到金陵后,他却始终未曾踏进府里半步,不时他不能,而是他不敢。
如今潜在他身边的眼线不只一人,他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一个不慎,便会引得多疑的轩帝陛下怀疑。
“咕咕咕!”
“咕咕咕!”
头顶的密林间传来几声鸽子的叫声,段恒毅心中杂乱的思绪瞬间便尽数敛起,只满眼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浑身雪白的各自在空中盘旋了须臾后,便飞快地落在了段恒毅的手中。
鸽子身上的羽毛稍有些凌乱,看模样并非是长途飞翔所致,反倒是像外力所致。
手指探向鸽子腿上绑着的小竹筒时,段恒毅的手不禁有些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