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闵柏衍眼中的热络和亲切,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却又带着淡淡的疏离,甚至是带着几分客套。
本就对闵柏衍心存不满的闵柏涵自是看在了眼中,且心中方才那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又再次翻滚起来。
而他就近观察了这许久,并未看出他面前这位大耀国绝无仅有的双封号王爷的气色有任何的不妥,甚至比他都要好上许多。
不过老三倒是消瘦了许多,但这也在情理之中,瑜城这般千疮百孔下若是他还能在此养尊处优,那么参他的折子早就递到了父皇手里。
眼下瑜城这里他能只手遮天,可金陵却并非是他的天下!
只是这一出苦肉计,到底还是入了有些人的眼……
想到这,闵柏涵便忍不住自嘲一笑。
当时他因子嗣一事被父皇禁足在府,得到的效果却远不如老三,不过父皇待老三的态度……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毕竟当日阻止老三回金陵医治的人是父皇,想要借此铲除老三的人也是父皇……虎毒尚且不食子……父皇的心当真是深不可测啊!
如此这般想来以后,闵柏涵看着长身玉立的闵柏衍,不禁便带上了几分同情。
这般一想,闵柏涵说话时较方才温和了许多,没有了方才咄咄逼人的尖锐,反而带着几分唏嘘感慨。
“如此边听老三安排吧!我等一行一路疾驰不敢停歇,着实是有些人困马乏。”
见到闵柏涵态度的转变,闵柏衍眼中稍有诧异一转而逝,旋即便微微一笑缓步上前,亲手拉住了勒在马脖子上的缰绳。
上前亲自为闵柏涵牵马,闵柏衍脸上没有一丝的不情愿,甚至脸上的笑容也比方才要更加诚挚了几分。
虽然从相见开始闵柏涵便称闵柏衍为老三,但观闵柏涵说话间也并未以本王自称,到底是许久不见且又有瑜城相连,无端便多了几分亲昵出来。
闵柏涵惯会做面子功夫,闵柏衍又岂能看不出?不过率先示好的是他,这会的闵柏衍自是也乐得与兄长上演一出手足情深。
毕竟在场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不管怎么说不远千里前来驰援的这份情他总是要承的,否则被人诟病之人便会是他。
知晓这一点的人并非只有闵柏衍,闵柏涵心中也自是清明,是以他才会压下心中的滔天怒火,与闵柏衍虚与委蛇。
对于闵柏涵的说词,闵柏衍但笑不语,一手抓着缰绳,带着笑得双眼轻轻扫了一眼跟在闵柏涵身后的众位将士。
“如今亲眼得见三弟安好,为兄心里深感欣慰。”
闵柏涵口中轻叹了一声,旋即微微俯身,把手搭在了闵柏衍的肩上,紧接着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这一掌按在闵柏衍的肩上,让他的身形登时便有些不稳地晃了晃,且方才还一片轻松的脸上也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闵柏衍的眉头深深地锁起,挺直的腰身也微微躬了起来。
闵柏涵看到闵柏衍的这个举动,已经抬离的手稍有迟疑后便又放回到了闵柏衍的肩上,同时他的手上也用了几分力气。
“三弟……”
“嘘!”
闵柏涵口中略带担忧的话语被闵柏衍悄声打断,但面上的痛苦神色却不加掩饰,且方才红润的面色这会已经变得有些苍白。
“无碍,大哥不必担心。”
闵柏衍紧了紧眉头,一展手臂揽在闵柏涵的肩头,同时附到闵柏涵耳边轻语一句。
闵柏涵听到这句话后,心中一惊,且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当下便想要往后退去想要拉开与闵柏衍之间的距离。
但无奈闵柏衍的手臂紧紧地揽在他的肩上,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然而天知道这会的闵柏涵心中已经怕得要死。
直到这会他才真的相信闵柏衍是个久病初愈之人,且又是传言中十死九生的疫症,他们之间如此亲近,怕是被传染的可能性极高……
想到这些,闵柏涵的额头上便冒出了一层冷汗来,许久未见的喜悦和被独一无二的双封号王爷亲自牵马的那份虚荣,早已经跑的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对于疫症的恐惧。
按在肩膀上的手掌像是鹰爪一样,让闵柏涵动弹不得,然而此时的他却又有些不敢面对闵柏衍的那张脸。
闵柏衍不动声色地把闵柏涵稍有抗拒的神色全然看在眼中,脸上闪过一丝不甚明显的嘲讽,旋即便微微松开了揽在闵柏涵肩头的手臂。
“大王兄勿需担心,柏衍并未身染疫症,久病初愈却是不假。如今瑜城的局势尚且不明,这些人中……柏衍不得不如此。”
闵柏衍语气低沉,似是带着失落一般,抬起的手掌似是想要在闵柏涵肩上拍两下以示安抚时,也稍有迟疑,旋即他便缓缓地收回了手,复又背在身后。
“三弟你……”
闵柏涵听出闵柏衍语气中的低落,稍有怀疑地抬起头时,便看到闵柏衍缓缓收回的手,眼中的疑惑不减,但眼中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闵柏衍身后的那几人身上。
这一回闵柏衍并未说话,只是把眼中目光落在了那些纷纷下马的将士身上,这时的沈斌等人已经走了过去,与带队将军寒暄起来。
闵柏涵不是三岁稚子,且在经历过被接连禁足的事情以后,看事情远比从前要更加地透彻几分,这会已经明白过来在场中人并非全然可信之人。
且这帐外也属实不是一处可说话的好地方,当下便敛了心思,神色也恢复了常态,更有意提高了些许声音。
“父皇十分惦念你的身体,如今你既已大好,父皇也可安心。”
“本劳烦父皇担忧已是柏衍不孝,如今又劳动兄长不远千里前来驰援……柏衍心中属实有愧……”
说完这些话后,闵柏衍的眼中已经有些微泛红,看上去像是十分自责一般。然而此时已经知晓事情原委的闵柏衍心中并无半点的愧疚之情,只有满心的愤恨。
与闵柏衍并肩而行向大帐行进的闵柏涵此时也没了说话的心思,就连虚与委蛇敷衍几句的心思也都淡了。
这瑜城的水深不比金陵浅多少,而他却已经在主动或被动中搅进了这场带着风暴的漩涡,至于是谁在背后算计他,他却是不愿去想也不愿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