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帝这话说的颇为自负且极其狂妄,他眼中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狂傲之气,且脸上也带着几缕带着嘲讽的冷笑。
仿佛此刻的他,不仅仅是整个大耀国的王,更是这主宰着天地的霸主。
王总管听完轩帝这一声冷哼,整个人已是一副汗涔涔的模样,但眼角处却极快地闪过一道笑意,像是达成了某种目的般。
他眼中的这一点笑意极为隐晦,根本无人发现,且这会眼中目光尽数落在树下那几位妇人身上的轩帝,更是丝毫不知王总管的这个偷笑。
当眼中那些狂傲不可一世的睥睨之气渐渐消散的时候,轩帝的眼中罕见地流露出些许的悲悯来,同时那不断响在耳畔的啜泣声也变得不那么刺耳。
“唉!”
轩帝长长地叹息一声,旋即停留在那几位妇人身上的目光一转,落在了田间地头上啄食着稻穗里饱满稻谷的鸟雀身上。
眼中犯起些许疑惑的同时,又有些许的冷冽划过。
这些农人就像是最低等的掠食者,不过几只鸟雀都能从他们嘴里夺食,偏着他们还保留着一丝可悲的善心,不去猎杀这些夺食的鸟雀。
且这些鸟雀也正如朝中上下那些臣子一般,无所不用其极地搜刮着民脂民膏,本靠天吃饭已是难上加难,如今又要看各处官员的脸色
如此说来,也的确是十分可悲。
他这位帝王自认已经给百姓们足够的宽容,从未有苛捐杂税之事发生,却想不到他们的生活依旧如此艰难。
看来他是时候动一动这些人了,否则等待他的将是一个被蚕食的家国,他的长生可不是为了这些琐碎之事!
龙辇依旧缓缓向西前行,并未有停下的兆头,一直留意着辇中轩帝神色的王总管,见到轩帝并无此意后,便也没再开口。
只是他眼中似是不经意落在树下那几位妇人身上的目光中,带上了些许不明。
而这时,方才眼中刚刚升起些许悲悯的轩帝已经轻轻地阖起了双眼,同时也敛去了眼中升起的那些冷意。
这一条路线完完全全是由小顾卿家一人拟定,这其中他并没有插手一分,且也并未表明自己想要去哪的意愿。
是以,今日的所见所闻完全有可能是小顾卿家一手安排好的,就像那些神色自如的商贩、就像着田间拾掇着稻谷的农人、就像这几位躲在树下哭泣的妇人
人可以被安排,可鸟雀非人却不能。
就算他眼前的所见所闻真真假假,但却不能抹去他见到这些所生出的思绪和一缕烦忧。
且已经到了这会儿,若是他还不能明了小顾卿家的目的为何,他也就不会坐到这个位置上了。
呵呵,他还真是煞费苦心呐!
这种极其委婉的方式,却最为直白地表明了他的所想所盼,也的确让他更加容易的接受。
微微阖眼端坐的轩帝,脸上现出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
至此,他心中那些因“顾清临”那有些大逆不道的话而升起的火气,才彻彻底底的消散。
思忖了须臾后,轩帝抬手敲了敲面前金丝楠的桌案,口中带着叹息吩咐了一声。
“宣户部尚书明日辰时进宫觐见。”
听见这“笃、笃、笃”的声响后,正全神贯注地等着听下文的王总管,听到这一声吩咐后,脸上有瞬间的恍惚,旋即眼中便浸上了喜色。
但他说出口的话语中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激动,好似轩帝的吩咐,只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一般。
可谁人都知这些臣子已经数月未曾进宫面圣,虽说朝中一应事务都由六部共同审理,只有少数这些大人们拿不定主意的才会由专人送到陛下那里。
如今正是夏收时节,百姓们遭了灾,陛下那里却是半封请旨赈灾的折子都没收到过,这其中除却地方官员的不作为,怕也就是这折子即使递上来也被压了下去。
现在可算是好了,陛下亲眼所见,又召主管钱谷之政、贡赋之差的户部尚书觐见,眼看着是要亲自解决百姓的当头之难了。
“是,陛下。老奴这就差人去传口谕。”
听着辇外响起这道还算平稳的脚步声响起时,轩帝微微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地掠了窗外一眼,便又缓缓地闭起了双眼。
此时身在城南范家庄的段恒毅,并不知轩帝已经下了口谕明日召见户部尚书姜恒,但这些原本就在他心中有了谋划,且亦知若无意外发生,这些谋划也都会一一实现。
他赌的,并不是轩帝对这天下间的百姓怀有的悲悯仁慈之心,而是赌他轩帝绝不会在眼见着有蛀虫蚕食百姓时,还会毫不动摇的铁石心肠。
也许,轩帝从未把这些他口口声称视为子民的百姓放在心上,但他却绝不容许他的权威受到任何的威胁。
阳奉阴违的事在哪都有发生,但若是切实地发生在轩帝的眼皮子底下,那就另当别论了,就像这城南一样。
对这些都早有谋算的段恒毅,此时正状似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兵书,实则却在心中猜测,前来的致果校尉沈长林会何时开口。
原本他以为沈长林不会这么快就找来,心中还有些许的讶异,然而更加让他看不懂的却是,这沈长林虽然如愿前来,却始终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好似只是来他的帐中享受这冰缸中的一丝舒爽凉气来了。
可他心知,事实并非如此,而是此刻的沈长林心中一定在权衡,权衡利弊。
不快不慢地将手中的兵书翻了一页,段恒毅口中意味不明地轻嗤一声。
“阁下若是还未想好,大可不必像门神一样杵在这里,实在有碍本公子的眼。”
说完,段恒毅还煞有介事地捏了捏眼皮,面上也现出几分不耐烦来。
“你哼!”
被嘲讽了一句的沈长林当下便从木凳子上霍地起身,但又觉这般站起来才真像是门神,一时间脸上有些挂不住,口中冷哼了一声后便又坐了下来。
只说了这两个字的沈长林坐下后,又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一般,只阴沉了脸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