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顾卿家可是舍不得吗?”
微微垂眼的轩帝半抬着眼眸睨了顾言一眼,口中语气淡淡地询问了一句,但任谁都听得出来他这话中透露出来的不满,甚至是那一丝已经带上诘问的意味。
躬着腰身的顾言听到轩帝的这句诘问后,不急不徐地撩起衣摆缓缓跪倒在地,一脸的凝重非常。
“不,陛下,老臣绝无此意。”
“老臣并非是舍不得,只是老臣以为清临经验不足,又刚刚得了官职不久,如今就奉命承办城南一案,恐遭人非议。”
轩帝听到顾言这话后,冷凝起来的双眼中射出两道有些骇人的目光,似是怒极一般抬手猛地拍在桌案上。
“遭人非议?朕亲自命令下去的事,何人敢有非议?朕的天下,朕的臣子,难道朕还做不得主吗?还需要旁人来置喙朕吗?”
说罢,轩帝眼中冰冷的视线便扫过“顾清临”,旋即又落回到了顾言的身上。
“若是朕每做一个决定,便有人站出来置喙朕,那么朕要尔等又有何用?”
“难道顾爱卿也年事已高,需要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了吗?”
轩帝的声音里透着冰冷和无情,听得顾言浑身冰凉,甚至一种极为恐惧的气息也正在迅的侵遍他的全身。
顾言一脸的惊骇模样,甚至眼中有瞬间显露出一丝茫然来,他根本不知哪句话没说对便惹恼了陛下,才会让陛下大雷霆之怒
“陛,陛陛下”
抬头看着轩帝的顾言口中讷讷,像是不知道如何解释一般,口中只磕磕绊绊的说了这一句后,便再无言语。
轩帝略垂眼眸,似是在闭目养神一般,丝毫没有理会顾言。
而这时的段恒毅和顾清临二人却都在冷眼旁观着。
看到老狐狸顾言被轩帝恐吓训斥,段恒毅半点同情都没有,甚至他在心里有些幸灾乐祸地想,活该,老狐狸这就是咎由自取。
方才他说那话的意思,便是在否定他的能力,认为他没有能力去处理城南一案,且隐藏更深的一层,怕是老狐狸顾言对他心中还是起了疑的。
顾言开始有些怀疑自己,但又不敢全然否定,只能想出这么一个折中的办法来。
一旦自己不再承办城南一案,那么加官进爵一事便飘渺如浮云。
到时候,老狐狸手中若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自己不是真正的顾清临,那么便是砧板上一块任人刀俎的鱼肉。
反之,如若能证明自己就是真正的顾清临,那么依仗顾言的权势,他这个小小的大理寺主簿将来想要在朝中立足,也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哼,自己刚才摆了老狐狸顾言一道,不过转瞬间,他便又摆一道还了过来,只是他定然没料到轩帝会站在自己这一方吧!
不过他总觉得轩帝刚才看过来那一眼并非是巧合,且他尤其觉得轩帝方才那话说的另有深意。
他不仅仅是借着前几日裴俊杰裴御医的事在提醒顾言,也是在明示顾言和他,若是不能做一个听话的臣子,下场便会落得和裴俊杰一样,甚至比裴俊杰还不如。
且更是在暗示他们,身为他的臣子,不仅要立场鲜明,更是要在有人置喙他时要及时地挺身而出来维护于他,这样才能是一个合格的臣子。
更是一柄可以被轩帝完全掌控在手的利刃。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此话固然不假,但可恼的是轩帝深谙此道
这时的顾清临却像是一个真正的旁观者一样,长身玉立静静地站在一旁,脸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嘲讽冷漠地旁观着。
看那个在他面前总是充满威严严厉非常的父亲,如今为了权势不惜折腰,甚至是卑躬屈膝脸面全无地去求饶。
看那个在府里说一不二的老爷、看那个在朝中执掌大权的顾大人,像一个卑微的乞丐一样乞求着,为了权势,脸面早已经不知是何物。
顾清临带着嘲讽的眼中,渐渐便带上了些许释然的神色,且他心中在怜悯顾言的同时,也带上了些许莫名的快感。
如今,那个人的地位在他心中早已经从高处跌落,且他再看那个人,便现他也不过如此,甚至比起许多人来都要差得远。
至此,他心中最后的那一丝孺慕之情和眷恋,便彻底的烟消云散,但心中那股像是涟漪一样不断泛起的恨意却始终不曾消减。
“权势和富贵,果然害人不浅呐!”
口中轻声喟叹一句后,顾清临便调转了目光,认真地借着朦胧月色和火光欣赏起了周身的花草来。
从前他不受宠爱,年节陛下大宴群臣和家眷时,他鲜有进宫的机会,且他也不屑于与顾言父子为伍,那时他听闻这宫里种着不少的奇花异草,心中早就有欣赏一番的念头。
如今,辗转来回,终是如了如愿。
顾言沉默了须臾后,才像是反映过来轩帝刚才说的话事关他的锦绣富贵一般,口中哀嚎一声。
“这陛下!万万不可啊!”
“老臣身为陛下您的臣子,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方为老臣的本分。且君之所想,吾之所望,君之所忧,吾之所甚忧更是老臣的职责所在。”
“陛下此言,老臣甚感伤怀,堪比凌迟了老臣还要让老臣更加的难过。”
“老臣在朝中兢兢业业数十载,无不本着为陛下您分忧解难的准则行事,从不敢越雷池半步如今老臣不知所做何事惹恼了陛下您,还望陛下你点醒老臣。”
向前膝行了几步的顾言在亭外对着轩帝深深叩头,一脸的悲痛欲绝和情真意切,甚至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几分哽咽。
“哦,是吗?如此说来倒是朕显得太过薄情寡义了,不仅伤了臣子的心,还让臣子感到比处以极刑还要更加的难受”
“唉,可见朕才是那个狠心之人呐!”
轩帝口中意味不明且仿佛带着自嘲般地连连喟叹几声。
“小顾卿家,你以为如何?你父亲说你扛不起朕施加给你的这副担子,怪朕不体恤他一片担忧之心,你又如何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