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恒毅的这一眼别有深意,看向黝黑地窖口的目光中带着些戏谑之意,且这话问的也极为随意。
已经从地窖下面楼梯上迈出了一条腿的霜痕,看到段恒毅脸上戏谑的笑后,先是怔了一怔,旋即脸上便是止不住的坏笑。
且在霜痕的眼中还带着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属下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少将军。”
霜痕略带着点骄傲的神色,利落地从地窖口跳了出来,随后眼疾手快地把地窖盖子合上。
那股浓郁呛鼻的腥臭味随着地窖盖合上而淡了不少,但整个柴房里这会已经满是那股死鱼烂虾堆积起来的恶臭。
段恒毅看着面色淡然自若的霜痕,口中笑骂一声。
“少拍马屁,先说说你这样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方法是否奏效吧!”
“少将军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暂时虽然成效还不算太大,但属下以为只不过是时候不到罢了。这些个亡命之徒个个都是滚刀肉不怕死,皮肉折磨对他们一心求死之人来说丝毫不奏效。”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精神上的折磨才是最痛苦的,个个绑在那里,一动不能动,脚边就是在渔港市场上搜集来的死鱼烂虾鸡鸭内脏,还有粪汤子”
“在密不透风的密室中沤上几日,如此高温下,属下就不信有几个人能扛得住,一旦有人扛不住,那么便会争先恐后的吐露实情。”
“到那时”
盘膝坐在地上的段恒毅看着霜痕口中滔滔不绝地说着,和着他那一脸洋洋得意的模样,他虽然也觉得这个注意好,甚至像开口赞他一声。
可自霜痕口中说出的那些话,又在他脑中一回想,便仿佛是他亲眼所见了一般,让他心头忍不住的想要“一吐为快”。
他就说,这里的味道怎么会比河堤和那些船舱里还要呛人,原来是加了粪水
一想到这些场面,段恒毅便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实在是太恶心人了,他甚至忍不住地脊背上冒出了一层冷汗来。
但偏偏越不想想这种场景,偏偏霜痕的话就在他脑中一遍遍回想,让他忍不住去想。
“少将军,这个法子不好吗?”
霜痕看着一脸苦相的段恒毅,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有些诧异地开口。
“不,你这个法子真是绝了。”
段恒毅压下喉咙里不断翻滚的酸意,强忍着想要呕吐的感觉,由衷地哑着嗓子赞了一声。
“哈哈,属下就说嘛,从前都是少将军你的鬼主意最多,如今不能事事找你商议,属下也是着急没办法,这才出此下策。”
霜痕口中低缓地笑了两声,但随后面色便冷了下来,说出口的话也带上了些许咬牙切齿的意味。
“属下这样做,也不过是让他们尝尝这个中滋味罢了,总不能他们拿着略卖人的不义之财逍遥快活,到时候再赏个痛快,实在是太便宜这些狗畜生了!”
“在把这些人移交给刑部或者大理寺之前,属下绝对不会让他们就这么痛快地装哑巴,从前那些人遭的罪,属下会一样不差地还施到他们身上。”
“我这边还能拖上几日,你自己看着办就成,到时就算转交到刑部或是大理寺,也绝对不会就这么便宜了他们。”
“一遭进了大牢,再想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况且把他们尽数羁押这些时日,就算他们能有幸留得一条狗命在,你以为他们背后的主子还会再用他们吗?”
“左右不过是个死罢了,一帮将死之人,就算受点刑罚,又有谁会追究?况且刑部和大理寺那些刑讯逼供的手段,不比咱们要少。”
段恒毅的脸也彻底的冷了下来,句句透着冷意和嘲讽的话从他口中蹦出。
“这些属下都心知,但这次少将军你亲自去陛下那里请命彻查此案,不知道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的等着看你的笑话。”
“若是在这属下不能撬开他们的嘴,等真到移交大理寺或是刑部的那一日,他们若是开了口,这个功劳你便要拱手让人。”
“这关乎着你能不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属下无法不心急。”
霜痕有些疲惫地抬手搓了搓脸,猩红的眼眶中都满溢着焦急和担忧。
所有的事情行进到这一步,早已经没有了退路,若是他们不能先下手为强,那么少将军现在的地位便不保。
不仅仅是在顾家,更是在整个朝堂和陛下面前。顾清临出逃一直搜寻未果,少将军亟需这件功劳奠定他在顾府和朝堂之中不可撼动的地位。
直到那时,就算真的顾清临出现在众人面前,又有几人愿意承认那就是原本的顾清临?
只有把假戏做到逼真,才能让所有人都信以为真,也才能把真的变成假的,假的变成真。
这样顾清临原身这个障碍才能彻底的清楚掉,否则这个威胁便始终会存在。
少将军如今已经是身在风暴中心,稍有大意,便可能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且这一次,少将军也不会再幸运地死里逃生。
即使有这种可能,他们也不敢赌。
看到霜痕眼中的那些复杂情绪,段恒毅一口气堵在心里,这种情绪让他险些有些热泪盈眶。
这种全身心的信任,这种设身处地为他着想的人,除却他的亲人,便是父亲留下的这些旧部。
每一个人待他都向亲人一样,他无法不把他们都放在心上。
喉咙中像是堵了一块巨石一样,段恒毅哽了哽,才哑着嗓子低叹一声。
“你劳心了!”
说着,他抬手颇为亲昵地捶在霜痕肩头一拳。
心中正在忧思无限的霜痕,受到这一记不轻不重的拳头后,失笑着摇摇头也回手给了段恒毅一拳。
“你尽快想办法让他们开口,否则时间越久越不利,且现如今河堤上已经发现了十余具年限不等的骸骨,其中也不乏残骸,我怀疑他们不仅仅只是略卖人这么简单。”
“每年要是都有这么多失踪人口,各地府衙县衙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谁家一个好好的大活人不见了会不报官?”
“且今年金陵里张贴的告示上更不见有寻人的,这便是最大的一个疑点。我并不相信各地的官员从上到下都是黑了心肠之人,而我更不相信那些奸佞当真能做到只手遮天!”
段恒毅咬牙狠狠地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