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已经渐渐放明,星光也已经开始黯淡起来,就连映在天边那一弯浅月的影子,都已经快要融进渐明的天空里。
走在宽敞宫道上的顾清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渐渐掩映在雾气中的巍峨宫殿,那一丝明亮的烛火已经彻底熄灭。
今夜一行,总还算是尽了人意,没有让自己和婉儿的希望落空。
只是他没想到已经内忧不断之时,轩帝竟然还能有闲情逸趣去出城游玩,而当初这个提议又是他无意间提起的……
他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
真是能给自己没事找事。
不过这次他奉轩帝之命,向聂海阁借调精兵一事,怕是够聂海阁这位大统领郁卒许久了。
他没想到从轩帝手中借调精兵一事会如此顺利,原本还以为会大费口舌才能让轩帝答应,到最后也不过是胡言乱语一番。
但最精明的人,还是轩帝才是。
轩帝本有意抬举范家兄弟,借他们之手来打压鸿胪寺寺卿孔笙孔大人,但范家兄弟在暗中不知道又搭上了哪条线。
虽说还是会为他轩帝谋事,但到底不是个听话之人。
既然生了旁的心思又是惹事生非之人,自然已经没有了保全的必要。
而轩帝就是要借他之手,除去范家兄弟。
轩帝自始至终,都没有对范家兄弟背后是否有人撑腰一事提过只言片语。
他想要的不过是除掉这一两条搅的满锅腥的臭鱼,至于他们的背后之人究竟是谁,他根本不会关心。
对于家国社稷,百姓民生丝毫不关心的轩帝,大约在他心里看重的,也只是手中的权利,和他身为帝王至高无上的威严了吧!
两月之期足够了,足够他摸清这其中盘根错节的势力,也足够他积蓄力量,一次把这些势力全都连根拔起。
更足够让他看清,站在范家兄弟背后的人究竟是谁,相信这一次重创,范家兄弟背后的人一定会沉不住气。
到那时,顺藤摸瓜查下去,他不信就真的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查不到!
猛然间,他便察觉到背后有一道目光,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哼!这个人不用看他便已经知道是谁,除了这位有些看不透的大总管高博,不会再有人会在意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大理寺主簿了。
毕竟他上位也是因为与范智双并无两样的阿谀奉承,旁人忌惮轩帝,只会面上对他恭敬几分,但暗地里却还是会如过去那般满是嘲讽和鄙夷的。
不过像聂海阁聂大统领这般,敢当面就给他难堪的人却不多。
这不仅仅可是看出聂海阁是一个极为狂傲之人,更能看得出他与顾言也是不睦的,否则就会像张信达那般,看在顾言的面上,也会对他和善几分。
且聂海阁对于轩帝,怕也是心有怨言的,否则他今夜也不会那样多此一举的在殿外自取其辱。
如此一比,这位大总管高博倒也能算得上是个知情识趣的人了!
哼,也不过都是像范家兄弟那般吃里爬外的东西。
口中不屑地轻嗤一声后,顾清临便举起双手不拘形迹地抻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身上有些紧绷的筋骨。
这一夜又是跪,又是跑的,着实让他有些疲累,到底是真的像个少爷一样养尊处优久了,这些可远没有行军跋涉时要艰辛,但心里的疲累却远远要大于行军跋涉。
轻轻喟叹了一声,顾清临抬手捏了捏眉心,随后看了一眼渐渐泛起鱼肚白,已经几近要破晓的天空,天边下已经开始泛起了淡淡的粉色云霞。
再过个把时辰,太阳就会从那些粉色云霞中冲破而出,这片掩藏着无数腌臜污龊的辉煌之城,也将再一次洗清那些阴暗和污秽。
让人心感兴奋欣慰之余,又忍不住心生失望,因为这些阴暗和污秽会在夜晚再次降临时,会一如从前地在见不到的阴暗角落里滋生。
像是那些风吹不尽、火少不灭的荒草一样,一茬接着一茬,丛生而起。
就这样周而复始,往复循环。
黑暗会一直存在,但只要心中存在光明,就始终会太阳那般东升西落,连滚滚的乌云都不能遮挡住它的光芒万丈普照在大地的瞬间。
缓缓地踱步而行,顾清临长长地舒了口气,心口处忽然轻松起来,似是随着一口气也把那些积压在心中的阴霾,一下子都吹散了。
当一缕金色的光芒冲破云霞照在脸上时,顾清临狠狠地闭了闭眼。
不是因为明媚的骄阳太过刺眼,而是这耀眼的光明让他瞬间便忍不住有些热泪盈眶。
似是只要有这光芒在,他便像是找到了最强悍的依靠,会始终立于不败之地,去战胜那些暗搓搓的魑魅魍魉!
心潮忍不住跟着澎湃起来,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无比,强有力且跳动极快的心跳声响彻在耳边。
猛地,像是在散步一样的顾清临跋步而起,在宫道两侧站的笔直的侍卫的注视下,开始甩开大步向着宫门的方向狂奔过去。
他想要见到婉儿。
一刻也不想等,只想现在就飞奔到婉儿的身边。
告诉她,他们心中的信念,心中的坚持,心中所有的期盼,最后都会像这慢慢升起来的太阳一样,万丈的金色光芒将会始终普照在这片土地上。
无论黑暗会有多久,阴暗的角落有多少,但这些耀眼明媚的阳光,一定会照进每个角落里。
让那些阴暗龌龊再也无处遁形!
就这样迎着渐渐跃出地面的太阳开始奔跑,此时的顾清临不是一个向来会拿腔捏调的贵公子,也不是那个言行举止惯常带着轻佻的风流少爷,只像是一个性子跳脱的毛头小子一样。
宫墙里正要下夜值的大统领聂海阁站在宫门前,远远地便看见顾清临狂奔过来的身影。
聂海阁满面威严的脸上眉头紧紧地拧着,口中重重地冷哼一声。
这个狂妄小子,在宫中竟然敢如此的放浪形骸!当真是肆无忌惮!
不过又转念一想,聂海阁双眼眯了眯,也不知道陛下许给这个狂妄小子什么了,让他高兴到如此得意忘形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