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过后,隗嚣派人送来歙去休息。
等来歙走后,屋内顿时炸了锅,人们议论纷纷,说什么都有,大致可分为两个派系。
一派主张己方应该真心实意的效忠刘秀,既然现在洛阳方面已经表现出对己方的不信任,那么,己方应该施放出更多的善意,比如出兵蜀地,攻打公孙述。
另一派则认为己方不该效忠刘秀,己方坐镇西凉,麾下大军数十万众,即便不效忠刘秀,洛阳方面也奈何不了己方。
除去这两派的人外,剩下的,基本都是不表态的。
听着两派的人争论来、争论去,隗嚣顿感头疼。
他向众人摆了摆手,说道:“好了,都不要再争了,此事,让我自己再好好想一想。
诸君若无其它的事,就都回去吧!”
众人互相看看,纷纷起身,向隗嚣告退。
等人们都走后,隗嚣心烦意乱在房中来回踱步。
他的胆子不大,不然的话,以他的实力,完全可以效仿公孙述,在西凉称帝。
现在刘秀令他出兵西蜀,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按照这个命令行事。
他若出兵西蜀,和公孙述打个头破血流,让刘秀在洛阳坐收渔人之利,那他岂不成傻子了?
就算他真能打败公孙述,自身也得元气大伤,等到那时,刘秀可兵不血刃的接管西蜀和西凉,自己完全是在给刘秀做嫁衣,最后,自己恐怕连西凉都保不住。
所以,出兵西蜀,在隗嚣这里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不能遵从刘秀的这个命令,那么剩下的,就是派自己的儿子去洛阳做人质了。
现在,隗嚣主要考虑的就是,自己到底要不要把儿子派去洛阳。
他正在心里琢磨着,一名侍卫从外面走了进来,向隗嚣插手施礼,说道:“大将军!”
“何事?”
“启禀大将军,王元、王捷两位将军求见!”
王元字惠孟,王捷字惠德,两人是兄弟,皆为隗嚣的心腹爱将。
听闻他二人来了,隗嚣心中顿是一动,刚才议事的时候,王元和王捷一直没表态,现在来见自己,看来是有话要和自己说啊。
隗嚣扬头说道:“有请!”
时间不长,王元和王捷双双走了进来,两人见到隗嚣后,一同拱手施礼,齐声说道:“大将军!”
隗嚣嗯了一声,摆摆手,说道:“惠孟、惠德,都坐吧!”
“谢大将军!”
隗嚣一笑,问道:“刚才,两位将军一言不发,现在两位将军又去而复返,必是有话要对我说吧?”
王元和王捷对视一眼,双双向隗嚣欠身施礼,说道:“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大将军!”
稍顿,王元问道:“大将军以为,这天下以后会是谁的?”
隗嚣愣了愣,若有所思地说道:“洛阳朝廷已经相继打败了赤眉、邓奉、彭宠、秦丰、刘永,掌控着幽州、冀州、荆州、豫州,将来能掌控天下者,恐怕非刘秀莫属了。”
王元摇摇头,说道:“非也!”
“哦?”
“末将倒是有不同的看法!现,刘秀虽然掌控数州,但强敌依旧众多,西部有公孙述,北部有卢芳,南部有田戎,东部有张步、董宪等等,洛阳之处境,可谓是被强敌所环绕。”
隗嚣闻言,皱了皱眉头,陷入沉思。
王捷接话道:“刘玄的前车之鉴,大将军可不能忘啊!”
见隗嚣诧异地看着自己,王捷意味深长地说道:“当初,刘玄入主长安,做了皇帝,大将军前去投靠刘玄,可结果怎么样?
赤眉军攻破长安,大将军被迫逃回凉州,之后大将军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又加上上苍眷顾,才使得大将军于凉州重整旗鼓,逐走了卢芳,这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大将军万万不可重蹈覆辙啊!”
啊!隗嚣边琢磨着边点点头,说道:“惠孟、惠德的意思是,我不该效忠于刘秀!”
王元正色说道:“无论大将军要不要效忠刘秀,都不能放弃凉州之基业,去到洛阳任职。
这是自弃千乘之尊,跑去屈居人下之举,请大将军三思!”
隗嚣本来就不想去洛阳,听了王元和王捷的分析,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他皱着眉头说道:“现,刘秀给了我三条路。
第一条路,去洛阳,我不可为。”
王元和王捷一同点头。
隗嚣继续说道:“第二条路,出兵蜀地,攻打公孙述。”
“这更不可为!”
王元急声说道:“这是刘秀的驱虎吞狼之策!刘秀让大将军去攻打公孙述,无论最终谁输谁赢,大将军和公孙述都会元气大伤,届时,洛阳发兵,可不费吹灰之地拿下蜀地和凉州,一石二鸟,大将军断不可上刘秀的当。”
王元的分析,也和隗嚣想到一起去了。
隗嚣点点头,说道:“所以,这第二条路,我也不可为。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第三条路了,让我的儿子去到洛阳做人质。”
王捷看了一眼眉头紧锁地隗嚣,说道:“大将军现在虽然不必真心实意的投靠刘秀,但也不宜与刘秀翻脸。”
王元接话道:“北面的匈奴,南面的公孙述,东面的卢芳,皆为我凉州之强敌,倘若再与刘秀翻脸,凉州四面受敌,实难自保啊!”
这正是让隗嚣感到为难的地方。
他站起身形,在房中来回踱步,说道:“我不能和刘秀翻脸,就只能继续以刘秀为尊,可刘秀给出的三条路,前两条都走不通,我……就只能走第三条路了?”
王元正色说道:“大将军现在需要时间!只要假以时日,养兵畜马,待到兵强马壮之时,可北攻西河、上郡,东收三辅,以秦为榜,外山内河,互为表里,大业可成。”
王捷说道:“退一步讲,即便王业不成,大将军亦可以扼守函谷关,称霸西凉。”
最后,王元说道:“大将军,缓兵之计,不可不为!”
言下之意,就是让隗嚣接受刘秀的要求,派一个儿子去洛阳做人质,为己方的做大争取足够多的时间。
隗嚣思前想后,最后深吸口气,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就本意而言,隗嚣实在不愿意派儿子去洛阳做人质,但当前的局势又逼着他不能不这么做,无奈之下,隗嚣最终决定,派出自己的长子隗恂,随来歙去往洛阳。
隗恂的年纪与刘秀相仿,二十多岁,与隗嚣长得很像。
隗嚣年轻的时候可是一表人才,国字脸,浓眉大眼,即便现在上了年岁,也是风度翩翩,器宇不凡。
隗恂就如同隗嚣年轻时的翻版,身材高拔笔挺,面如冠玉,剑眉虎目,鼻直口方,五官深刻,面容棱角分明,很有男儿的阳刚之气。
隗恂遵照父亲的命令,跟随来歙,去往洛阳。
长话短说,不日,来歙、隗恂抵达洛阳。
来到洛阳,隗恂也算是开了眼界,在凉州,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这么繁华的城邑,更确切的说,现在的洛阳城,已完全凌驾于长安之上。
进入城内,隗恂的眼睛都快不够用了,东瞅瞅、西望望,惊叹不已。
进入皇宫,刘秀亲自接见了隗恂。
刘秀向来偏爱于形象比较好的人,对于这位隗嚣的长子,刘秀还是挺有好感的,该给他的礼遇,是都做足了。
等隗恂施过礼后,刘秀赐座,含笑问道:“令尊近来可好!”
听闻这话,隗恂面露哀色,垂首说道:“最近父亲时常夜不能寐!”
刘秀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北方的匈奴人,还有东面的卢芳,时不时的出兵袭扰凉州。
卢芳与匈奴人串通一气,对凉州虎视眈眈,视父亲为眼中钉肉中刺,父亲为抵御强敌的进犯,早已是身心俱疲!”
说到这里,隗恂都差点潸然泪下。
来歙看看隗恂,又别有深意地看眼刘秀,然后垂下眼帘。
隗嚣是不是真如隗恂所说,夜不能寐,他不知道,毕竟他没和隗嚣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但他和隗嚣会面的时候,感觉隗嚣挺有精气神的,完全不像是夜不能寐的样子。
隗恂之所以这么说,其一是彰显隗嚣在凉州的重要性,可以帮助洛阳抵御匈奴、卢芳这两大强敌,其二,也是在给隗嚣不能出兵蜀地找借口。
刘秀看到来歙的反应,立刻便意识到隗恂没向自己说实话。
原本他心里对隗恂还挺有好感的,等隗恂的这番话说完,他心里的那点好感,瞬间荡然无存。
他微微一笑,说道:“隗公不仅足智多谋,更是一位善于征战的常胜将军,想来你之武艺,也有受到隗公之真传,必然不俗!”
隗恂诚惶诚恐地说道:“陛下谬赞了,恂愧不敢当!”
“哈哈!”
刘秀仰面笑了笑,说道:“你在洛阳,先暂任胡骑校尉之职,如何?”
胡骑校尉,是北军八校尉之一。
八校尉分别是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胡骑、射声、虎贲。
合称北军八校。
其中的胡骑校尉,麾下骑兵的战马,皆为大宛等西域国家进贡的马匹,包括汗血马,胡骑之名也是这么来的。
只不过北军八校只存在于西汉,刘秀开创东汉后,北军八校被改制成了北军五校,八校中的中垒被直接砍掉了,胡骑并入长水,虎贲先并入射声,后来又被单提出去。
现在胡骑校尉,是只有个虚名,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利。
刘秀封隗恂胡骑校尉,就是给了他一个空头衔而已。
隗恂对于洛阳这边的官职,不是十分了解,听刘秀封自己为八校尉之一的胡骑校尉,觉得刘秀还挺重用自己的,急忙向前叩首谢恩。
话说回来,即便他现在明知道刘秀给了他一个虚衔,以他的身份,也没有回绝的余地。
刘秀向隗恂摆摆手,说道:“起来吧!”
等隗恂起身后,刘秀含笑说道:“以后,你就随虎贲一同在宫中当差吧!”
说白了,隗恂在洛阳的身份就是个质子,即便是质子,刘秀当然得把他安排在自己的身边,防止他逃脱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