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果一听相寻的话,脸一下子拉得老长:“你还真是小人之心!”
相寻似笑非笑地看着黄果,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来之前,上清殿主就知会我们胡总教主,说带一个黄家得力的随从在,万一沈相寻魂体出窍,好抄住其七魄。”
“你?得力?”
黄果听得出相寻话中的嘲讽,恶声恶气地回道:“我不得力,你现在还能在这里指手画脚?”
听了黄果的话,相寻望着黄果的神色,从狐疑变成了迷茫。
片刻后,他喃喃道:“上清殿主,怎么猜到我要魂体出窍”
“我们胡总教主,当时也这么问上清殿主。”
“上清殿主是怎么回答的?”
黄果想了想:“好像就说了四个字,以防万一。”
这时,耳边的碧月提醒相寻道:“我觉得,宝宝是故意等你除掉胡念遥,才现身的。他让这黄家小姑娘守着,就是知道你要在胡总教面前杀胡念遥,免不得要魂体出窍。”
碧月的话,使得相寻因迷茫而涣散的瞳孔,一下子收缩了起来。
相寻只觉得,碧月的分析,很有道理。
胡念遥原为道门旁支的后辈,转投佛门之下的护法阁,还在《望乡之约》这场博弈中,公然做出对道门不利的事情作为惩罚,上清殿主完全可能放任相寻去收拾胡念遥。
而且,鉴于胡念遥对其挚爱的执念,真让胡念遥被胡总教带走,很难保证胡念遥不伺机逃脱,而后再为叶封尘所用。
相寻再想起自己方才在完全苏醒前,上清殿主对自己说“我打你也是给胡天山顺顺气”这不正是典型的先放纵手下人行事,事后再象征性地给对方个交代的套路么?
想到这里,相寻沉声问道:“那个胡念遥,也被上清殿主救回来了吧?”
问这话时,相寻低着头,没人知道他问的是谁。
碧月在耳边小声答道:“胡念遥真身被你毁去,本已没救了。宝宝拘了他的元神,说带回上清殿为其重塑真身,留在身边做一名道童。”
听到这里,相寻的咬合肌立即鼓了起来:“他妈的”
“你别这样了,胡念遥道行被你尽毁,已经够惨了。况且,他的元神执念很重,如果宝宝有心把他留在身边的话,必然会断了他的一切念想那样的话,从前的胡念遥,其实已经死了。”
这话,并不足以祛除相寻没能彻底灭杀胡念遥的不满心情。
而在此时,之前在恶斗中的一个细节,也被相寻回忆了起来。
当时把胡念遥从白云和手中打飞到半空中,鬼车并不是为了把胡念遥在空中分尸。以鬼车原形真身的速度,一心要把胡念遥大切八块的话,在地面上出手,胡总教也来不及阻拦。
相寻清楚地记得,那时的想法,是要把胡念遥直接带进头顶那片雷云中央,让天雷劈个够,好使其灰飞烟灭的
可刚把胡念遥往天上一挑,鬼车真身再追上去时,却发现自己招来的雷云,竟无端散了。
此时想来,上清殿主那时虽未现身,却必然已在现场了。一定是他驱散了相寻聚来的雷云,才避免胡念遥真被打个神形俱灭。
上清殿主,放任相寻拿胡念遥出气,却又阻止了事情变得不可挽回
想通透的相寻,长叹了一声:“欺负人呐,真他妈欺负人呐”
“什么欺负人?”碧月自然不明白这没头没脑的慨叹。
“我斗得要死要活,他在暗处看白戏就算了,还不动声色地掌控一切,使得局面往他期望中的发展这,还不欺负人么?”
碧月稍稍有些明白相寻的意思,却还是有点迷糊:“不明不白地说些什么”
相寻嗤了一声:“看样子,你刚才提醒我的时候,已经把聪明都用完了。”
“你说什么?!”
而就在相寻和碧月即将开始斗嘴的时候,一个靓丽的身影,往这边走来。
来的,是胡飞儿。
见相寻已醒,她不自觉地看了相寻一眼,待相寻也对视过来时,她又立即把目光转开了。
而后,胡飞儿把脸转向了黄果:“果果,委屈你了,往后你就留在他身边。”
“什么?!”黄果立即叫了起来,“小姐,我看过了,他一时半会死不了,我”
胡飞儿摇摇头:“是总教主吩咐的,或许是祖师爷的意思”
相寻干咳了一声:“我不管是谁的意思,你们现在说的,是什么意思?”
胡飞儿没看相寻,却还是冷冷回道:“如今,你的七魄比以前更不稳定,把果果留在你身边,是以防万一。”
相寻咯咯笑了起来:“你们胡家,这般以德报怨,真教我无地自容啊。”
胡飞儿也强行挤出一丝笑来:“那是因为祖师爷说了,以后胡家有要用得着你的地方,不必跟你客气。”
“你们祖师爷说的,我可没说过。”
“堂堂九头鬼车,不会连知恩图报都不懂吧?”
相寻轻笑一声,没有再说话。
相寻弄出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是他嫌黄果有些聒噪。
可既然这个黄果,留下来对自己有用,相寻便没有拒绝的理由。
至于以后是不是要帮胡家办事,那是以后的事情。
这样想着,相寻冲着胡飞儿点了点头:“要是你以后又跟谁定亲,偏偏你又不喜欢他的话,尽管来找我。”
胡飞儿冷笑一声:“找你做什么!”
相寻勾了勾嘴角,阴阳怪气地回道:“找我帮你打死他啊。你一定是不喜欢那个胡念遥,才故意带我找到他的吧?”
胡飞儿的脸,直气得通红。
她真想上去扇相寻两下,可看着相寻身边围着的小庄几个,只好算了。
胡飞儿这“算了”,只是放弃了享受扇相寻时的爽快手感。所以,尽管她没去到相寻身边,可她脚上的皮鞋,已经朝着相寻急速飞去。
相寻根本没想到这一出,他还在哈哈坏笑时,胡飞儿一只皮鞋,正拍在他的嘴上,直把嘴唇都打破了。
其实,皮鞋飞来时,离相寻最近的陈小七看得很清楚。可陈小七也觉得相寻前面的话过份了,便没有伸手阻拦。
就连耳畔的碧月,也对相寻说了句:“活该。”
这会,相寻肯定是不笑了,他冷冷地反问道:“哪里活该。”
“你刚剿了和她订过亲的胡念遥,现在又说这种怪话,不觉得过份么?”碧月小声责怪道,“况且,几乎是她亲手把胡念遥送到了你的手上她回去后,和胡念遥的至亲又该怎么交代?”
相寻一皱眉:“刚刚不是说胡念遥被救了么?”
“妖仙犯错后,被上仙收在身边做童子或者侍从的,就和永生监禁没什么区别。对大多妖仙来说,不说生不如死,也差不多了。”
听到这话,相寻沉默了。
良久之后,他一手捡起了那只鞋,另一手撑了撑地,终于站了起来。
相寻就拿着鞋,慢慢走到了胡飞儿面前:“如果有其他办法,我也不会利用你去找胡念遥。当初说好只是审他一审,是我不知道他究竟做过些什么可无论如何,还是对不”
“事到如今,还说这种废话有什么意思。”虽说相寻说的确实是废话,可他说得很诚恳,因而胡飞儿答话时尽管满是不屑,眼圈却红了。
“你先前说,上清殿主让你们胡家有事尽管来找我,这句话对我来说,就是放屁。”这句话,相寻说得面无表情,而后,他的脸色就温暖了一些,“只是,飞儿小姐以后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红着眼的胡飞儿,嗤笑了一声:“怎么,你是觉得亏欠我?”
“沈相寻也好,鬼车也好,有仇,必然要报,而且要报得彻彻底底。”相寻没有否认,“同样,亏欠对方的,我也一定会还,还得彻彻底底。”
胡飞儿直勾勾地望着一脸认真的相寻一会,再次嗤笑一声,而后移开了目光。
她忽然问道:“那时,你是怎么认出胡念遥的?”
相寻被问得一愣:“不是你认出来的么?”
“为什么你在当时,会觉得那几个亡魂可疑?”
“哦,你问这个”相寻这才反应过来,“因为大多数亡魂,和活人迎面遇上时,都是直接穿透过去。偏偏那三个,会躲着活人走,我就觉得有问题了。”
此时的相寻,只记得当时看那三个亡魂觉得不对,至于不对在哪里,他现在已经不明白了。
不过,胡飞儿和旁边几位,一听就懂了。
因为,妖仙即便遁形后消失在常人眼中,却仅仅是看不见,并不是摸不着。这样遁了形的真身,是无法穿透过活人的。
既然如此,胡念遥迎面遇上活人,就必须要绕开。
其实,这个漏洞,胡念遥并非没想到。因此,他特意对另两个回鬼门关的亡魂施幻,使所有的活人在那两个亡魂眼里,也都是一样的亡魂。
出了肉身的亡魂,自属阴,阴物和阴物之间,是不可互相穿透的。
胡念遥让那两个亡魂着了道,也绕着活人走,就是为了让他们可以分散盯梢者的注意力。
释放幻雾,使得幻雾范围内所有人鬼妖仙第一眼看自己,都是个小媳妇的亡魂,再有两个同样绕着活人走的亡魂扰乱视线胡念遥的障眼法,不可谓不仔细。
偏偏盯他梢的,有一个很注意细节的相寻,还有一个细看能看破他真身的胡飞儿,两位居然临时凑成了一伙,这是胡念遥始料未及的。
此时听到相寻是从这点看出了胡念遥的破绽,胡飞儿也只能在心中暗叹一声“天意”。
实际上,对于相寻残忍的报复行为,胡飞儿的怨恨并不多。
当初,胡念遥为了一个凡人背弃婚约离开仙门,并皈入护法阁的事,虽未让本就没有多少瓜葛的胡飞儿嫉恨,却终究把胡飞儿变成好事者背地里嘲讽的对象。
这样扫她颜面的事情所带来的羞辱,胡飞儿自己心里有数。可她多少还能理解胡念遥的初衷,是为了心中挚爱。
到今日了解了胡念遥为了自己的挚爱,而在相寻身边的胡作非为,胡飞儿只觉得这个胡念遥的痴情,早已扭曲畸形。
早年名义上被“抛弃”后的不满,加上对其看法的彻底颠覆,今日的胡念遥于胡飞儿心中,只剩下不齿。
这样的胡念遥被重创,胡飞儿当然不会对相寻生起血海深仇般的痛恨。
胡飞儿此时对相寻的怨气,一方面是觉得相寻过于心狠手辣而她真正介怀的,就是因为自己被相寻当作了寻找胡念遥的眼睛,拱手将胡念遥送入虎口。
正如碧月所说,胡飞儿所在的北方仙门,胡念遥的至亲也在其中。如今间接害了胡念遥,又让胡飞儿如何面对那些胡念遥的至亲。
幸亏,胡念遥最终没有神形俱灭,胡飞儿的“罪孽”,还不算无法饶恕。
而事已至此,面对确实该恨胡念遥的相寻,胡飞儿也实在说不出太多责怪。
于是,她伸出手,冷冷说了句:“拿来?”
“什么拿来?”相寻做了个莫名其妙的表情。
胡飞儿翻了个白眼:“你手上的”
然而,就在胡飞儿翻白眼的时候,相寻手一扬,就把手中那只鞋扔到了河里。
相寻当然知道胡飞儿要“拿来”的是什么,他本来捡起鞋走过去时,也确实是想还给胡飞儿的偏偏回那句“什么拿来”的时候,相寻只觉得唇上被飞鞋打破的地方扯得生疼,便改变主意了
“你去给我捡回来!”胡飞儿这下是真生气了。
相寻一撇嘴:“我如果肯捡的话,又何必去扔呢。”
胡飞儿冷笑道:“刚刚不知是谁口口声声说,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
“一码归一码。”相寻摆手打断了胡飞儿,“我害你做了胡家的罪人,以后必然会还你人情可你用只臭烘烘的鞋子扔我,我只是把鞋扔了,已经算是以礼相待了。”
胡飞儿气红了脸,想要回嘴时,相寻又抢在她前面说道:“我先把话讲清楚,以后我还你人情,也仅限真正要我帮忙的事。要是你挖颗鼻屎出来叫我帮忙吃了,我是不会理睬的。”
这话说完,相寻回味了一下自己打的比方,也许是本来就虚弱的他经不起任何刺激,居然干呕了一下。
相寻说的话,和他自己的反应,直接让碧月和陈小七大声笑了出来。
身后的黄果,想忍没忍住,也跟着笑出了声。
红着脸的胡飞儿瞪了一眼黄果,只觉一股笑意心头起,脸色纠结片刻后,竟然也笑了。
胡飞儿都笑了,相寻又怎么会不笑。
“飞儿小姐这一笑,多好看。”他笑着拍了拍胡飞儿的肩膀,“你回去只要多笑笑,满山的公狐狸都会吵着和你订婚,胡念遥这档事,你就别记恨我了。”
于是,胡飞儿的笑容立时不见了:“果果,你多保重,我走了。”
说完这句,甚至都不等黄果回话,胡飞儿扭头就走。
可走了几步之后,胡飞儿就觉得别扭了。她穿的鞋,虽算不上高跟,却也是有点跟的。现在少了一只鞋,脚高脚低的,走起来实在难受。
胡飞儿回头想再瞪相寻一眼,却见相寻也已经回头,往之前他躺着的那个地方踱了过去
胡飞儿干脆把剩下的那只鞋也脱了下来,再次对着相寻飞了过去。
正面都没防住飞鞋的相寻,背身就更没辙了皮鞋,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后脑勺上。
这一下,扔得也够狠,直接打得相寻一个踉跄。
黄果立刻拍手叫好起来:“小姐扔得真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