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回到宫中,就住在熹微宫。
她有自己的殿宇,这些年,一直给她,每日清扫,保持着和她离去时候一模一样。
她住在熹微宫的东阁,皇帝住在西阁,回到宫中之后,她没下旨见任何人。
皇帝去了两次,她都不见,只说还没安顿好,让皇帝先回去好好休息。
皇帝一直就盼着她回来,如今她回来了,就住在熹微宫,却不愿意见他。
皇帝凄然地对路公公道:“老祖宗一定很生朕的气,朕逼她回来了,她却不愿意见朕。”
路公公那日伤了小腹,伤势虽不算很重,却御医也说过必须得卧床休息,但是,皇上身边不能离了他这些老人,包公公已经没了,他必须要陪在身边。
皇帝也体恤他,在殿里给他安置了一张榻,让他躺着,陪着他。
皇帝的身体已经很差了,他开始进食五石散,用以维持精神。
院判虽然不建议,但是,他简直如此,也是没办法。
五石散服下之后,需要发汗,但是,对虚弱的皇帝而言,能行动就是最好的发汗方式。
他不许任何人陪着,自己走了出去,跪在了太皇太后的殿前。
皇帝跪,这熹微宫里的人能不跪?只是皇帝吩咐不许靠近,他们便远远地跪着,便连路公公也出来跪下。
足足一个时辰,太皇太后都没让人出来。
皇帝服用了五石散,勉强能支撑住,但是,路公公却撑不住,昏了过去,宫人急忙抬他回去休息。
而各宫嫔妃,得知太皇太后回宫,也都纷纷过来拜见,见皇帝跪着,虽不知道情由,也只得跟着跪。
梅妃一路跪上前,跪在皇帝的身侧,用半边身子撑住他,担忧地道:“皇上,您可好?”
皇帝对梅妃体贴却不伤自尊心的做法很感动,他确实有些撑不住了,梅妃这般靠过来,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便有了支撑点。
“朕没事!”
“臣妾陪您跪着!”梅妃轻声道。
皇帝虽下旨册封她为贵妃,但是还没行册封礼,因此,大家都仍然是叫她梅妃娘娘。
皇帝没做声,便是默许了。
延袭宫中,皇太后也知道太皇太后回来了。
她皱起眉头对身边的如容道:“她回来,这后宫怕是不太平了。”
如容道:“太后娘娘请放心,这太皇太后也是个讲道理的人,且,您如今贵为皇太后,她总不能像以往那样冷待您。”“哀家倒不是担心这个,所谓人走茶凉,以前,确实她算是大周的顶梁柱,但是,如今都走了这么久,回来也变天了,这后宫如今是哀家主事,哀家高兴赏口饭给她吃,不高兴也不必搭理,她也奈何不了哀
家,难不成她以为,她回来之后,宫里的人还是听她的?”
“既然这样,您担心什么?”如容问道。
皇太后叹叹气,“她这个人,是个善于折腾的人,哀家只是忧心,皇上那边会被她迷惑。”
“那更是不必担心,您这皇太后便是皇上亲手扶上去的,总不能帮着太皇太后来跟您作对。”
皇太后想想也是,只是,有一个问题,她至今还没想明白的,就是皇帝为什么要扶她上去做皇太后。
本以为皇上会有所求的,可到现在,皇上对没对她提出什么要求,或者要她以皇太后的身份去做什么事,除了给那夏子安弄了点难堪之外。
罢了,或许是真的想用她来遏制后妃,怕她们蠢蠢欲动串通外戚。
雪盏疾步从外面走进来,道:“皇太后,太皇太后请您过去。”
“便说哀家疲乏,歇下了。”皇太后淡淡地道。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从不卖那老太婆的账。
尤其如今身份不同了,她是皇太后,她说请,她便要去么?
雪盏怔了一下,“那,好,奴婢出去回话。”
如容却道:“先不忙着。”
然后,轻声对皇太后道:“太后,奴婢觉得,您该去的,毕竟她辈分高于您,且又是刚回宫,您去见一次也是遵循孝道,免得日后被人拿捏了这点,回头跟皇上一说,您也不好做人不是?”
“她住在哪里?”皇太后想想也有道理,便问雪盏。
雪盏道:“回太后的话,她住在熹微宫,而且,她如今也不见皇上,皇上在东阁跪了有一个多时辰,她都不见,诸位娘娘也都一同去跪了。”
“竟有这样的事情?”皇太后大怒,“她这刚回来就摆什么姿态?还要皇上带病跪她这么久,真把自己当老祖宗了?”
她站起来,倨傲地道:“走,既然她请,那哀家要亲自去一趟。”
雪盏心里头惶恐得很,因为,方才是那婆子来传话的,原话是叫那延袭宫那老太婆过去请安。
那婆子气势很大,那双眼,像毒蛇一般叫人看了一眼就心底渗出寒意。
皇太后来到熹微宫,果然便见皇帝和一众嫔妃跪在外面,她大怒,上前便对皇帝道:“你身子不好,别跪了,起来。”
皇帝头也不抬,只是稍稍调整了一下跪姿,“太后不必担心,朕没事。”
“起来起来!”皇太后竟伸手去拉他,怒道:“她真把自个当东西了?敢叫你带病跪这么久?”
皇帝厌恶地扬起眸子,还没说话,便见阿蛇姑姑走了出来,冷眼扫了一下,便对皇太后道:“来了?进来吧,太皇太后要见你。”
皇帝猛地抬头看着阿蛇姑姑,“姑姑,老祖宗可说见朕?”
“跪着吧,要见的时候,自然见。”阿蛇姑姑口气冷漠地道。
“你好大的胆子!”皇太后怒不可遏,上前指着阿蛇姑姑的鼻子便厉声呵斥,“你算什么身份?敢对皇上这样说话”
阿蛇姑姑眸色冷冷地扫过来,“你进去不进去?不进去的话,也在这里跪着吧。”
说完,拂袖进去。
皇太后大怒,随即就跟着进去,她倒是要问问那老太婆,是如何管束奴才的。
皇太后还是袭太妃的时候,不,或者是说还是太子良媛的时候,就已经是这种脾气,多年不曾改变过。
其实呢,能一直不改变自己的脾气,也是一种幸福,证明她没吃过关乎生死的大亏。
后入宫多年,虽一直无宠,却也能嚣张过活,自是她的性子旁人一般不招惹,又仗着娘家有几分势力,偏居一隅,也能作威作福。
太皇太后是唯一一个,对她不假辞色的人,其实次数不多,但是,她这个人,一次便能记一辈子。因此,她这次便发了狠,要赚回点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