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翎上了马车之后,傅雪眼中满是心疼的为他收拾右手上的伤口。
伤口其实并没有太严重,冷风吹了这么久,伤口上的血已经凝成了一个血痂,止住了血了。
更何况,宫翎一个在沙场上征战多年的将军,这点小伤,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可是,傅雪心中可是很在意的。
宫翎哪怕受一丁点儿的小伤,她都很心疼
傅雪拿着帕子,细心的将宫翎手上的血迹擦干净,擦到伤口处凝固的血痂,她更加的小心翼翼了,害怕弄疼了宫翎。
宫翎沒什么多余的动作神情,任由她为自己擦拭伤口
马车缓慢的向前行驶,马车外的街上行人渐渐稀少,街上很安静。
马车内无人说话,一时也很安静,静得能听见车内三人均匀的呼吸声
宫翎随意的撩开帘子,往外面看了一眼,淡淡的说,
“傅将军没有派人迎你们入城?”
傅雪动作顿住,抬头看了宫翎一眼。
宫翎侧着脸看着车外,她只能看见宫翎的侧脸。
因为军营艰苦生活的磨砺,宫翎的脸庞格外坚毅硬朗,脸部线条棱角分明,看着极美。
傅雪痴痴的看着,竟有些看呆了
没有听见回应的宫翎心中疑惑,收回视线看向车内的傅雪。
在他回眸的一瞬间,傅雪不着痕迹的收回了视线,低着头认真的用手帕将宫翎手上的伤口包住,脸上是淡淡的笑,
“你知道的,我父亲就是这个性子,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尤其是对我,他向来不通融的。”
“所以,要来朝都,我只能自己来,他是不会派人接我的。”
说话的时候,傅雪的脸上一直挂着得体的笑容。
宫翎低头看着右手上被手帕包住的伤口,
“那你可以派人给我送个消息的,傅将军不通融,我可以让人去接你。”
说话的时候,他收回手仔细的看了几眼,之后,便随意的放在了一边。
傅雪为宫翎收拾好伤口,就端正的坐着了,目光坦然的看着前方,本是在极力压抑看到宫翎心中泛起的一阵阵涟漪,可是,宫翎的这番话彻底搅乱了她的心湖!
她心中不间断的涌出一股接一股的欣喜,满得快要溢出心房。
蓝儿看着傅雪的模样,心中也是在偷笑。
但是傅雪告诉她,在朝都,要努力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所以她极力压制住了,面色坦然的撩着帘子看着车外。
傅雪喜悦的酝酿了好一会儿,正准备开口,宫翎忽然又说,
“或是给朝都内的其他将军一个消息也行,他们都是识得你的,自会派人去护你入朝都。“
说着,浅笑着看向傅雪,
“傅老将军狠心,想让你多吃些苦,这不是还有我们这些熟识的朋友替你扛着嘛,就如同之前在边疆那样,哪次老将军罚你的时候,不是我们偷偷给你送饭吃的。”
说话的时候,宫翎眼里心里都满是坦荡、随性、自然。
傅雪仍旧笑着看着宫翎。
只是那些酝酿好的话,她说不出口了
蓝儿听着宫翎的话,心中有些不乐意。
她看向傅雪。
傅雪仍是笑着在和宫翎说些在边疆的往事,看不出丝毫的异常。
看着傅雪的模样,她觉着心中甚是堵得慌,气得一把松开了帘子,气鼓鼓的咚的一声站了起来,
“我出去看看马夫莫走错了路!”
说完之后,就推开马车门走了出去。
出去之前,狠狠的用眼神瞪了宫翎一眼。
宫翎被瞪的莫名奇妙,不解的看着傅雪,
“……这怎么了这是,我哪里又招惹她了?”
傅雪心中自是知道蓝儿在执拗些什么。
她心思回转了几下,不露痕迹的说,
“怕是在气你没给她带好看的小玩意。”
以前在边疆打了胜仗,得了好玩的女人玩意,宫翎都是给傅雪跟蓝儿送过去的,军营里也就她们两个是姑娘家,其他人也用不上。
傅雪笑着收下,但却没太多心思在这上面,蓝儿性子活泼,最喜欢这些了
宫翎一听,立时恍然大悟,笑着冲坐在车外吹风的蓝儿喊,
“蓝儿,我这不是突然遇见你们的嘛,身上没带,明天,明天一定收罗些好玩的漂亮玩意送到傅将军府上去!”
蓝儿在外面气呼呼的大吼,
“谁要你的漂亮玩意,我不要了!”
宫翎笑着看向傅雪,
“这小丫头,年龄长了,脾气也跟着见长啊!”
傅雪也在笑,
“还不是被你们给惯的,你们跟她动动真,你看她还敢不敢发脾气。”
宫翎笑着靠在马车壁上伸了个懒腰,
“我可不敢跟她动真,我怕她反过来打我啊!”
门外蓝儿低沉沉的声音传了进来,
“我在外面可听着呢!”
宫翎朝外喊,
“我说你好呢,没说你不好。”
说完之后,收回视线朝傅雪挤眉弄眼,示意她看看蓝儿这凶巴巴的样子。
傅雪低眉浅笑,没有说什么。
…
马车往前又行驶了一会儿,如今走到大道上来了,马夫驾车的速度快了不少。
现走的这条路,是朝着宣阳侯府的方向去的。
宫翎靠在马车壁上,想了一会儿,说,
“哎,傅雪,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明天我一并准备了送到你们府上去。”
傅雪勾唇轻笑,
“不敢劳烦宫大将军,我自行准备就好了。”
宫翎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不自然。
他看着傅雪,略显尴尬的说,
“怎么突然这个样子叫我?”
傅雪笑,
“如今是在朝都,规矩森严,自是不能再如边疆那般没规矩。”
宫翎潇洒的挥挥手,
“在哪都是一样的,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了,规矩什么规矩,就跟以前一样,叫我宫翎就行!”
傅雪还想说话,宫翎打断了她,
“好了,我知道你是最懂规矩的,但是,你就叫我宫翎就行,我在你面前挡着,在这朝都,谁敢为难你!”
“而且……你叫那什么‘宫大将军’,我听得浑身难受。”
傅雪笑了一下,低头不再说话。
她的心里盘旋着宫翎说的这样一句话。
‘我知道你是最懂规矩的’
对,我是最懂规矩的。
不该说的话,不该表露的心迹,我一辈子的不会说的
宫翎见傅雪不再争辩,心情很好,
“说吧,需要些什么,你刚到朝都,很多东西也还是要置办的,我帮你一并置了,送去你们府上,多便利。”
傅雪抬眉,笑着说,
“那就帮我置些姑娘家用的胭脂水粉吧。”
宫翎指着傅雪调皮大笑,
“我就知道你。很是臭美!”
傅雪眯着眼睛呵呵的笑,脸都笑得红彤彤的。
~
马车停住,马儿噗呲噗呲打了几个响鼻。
宣阳侯府的朱红大门就在面前。
宫翎见到了,便下了马车。
下去之后,他故意客气的冲马车上的傅雪一鞠躬,
“多谢傅姑娘送本将军回府。”
傅雪知道他是故意的,只笑不语。
蓝儿撅嘴看着别处,心里很不乐意。
宫翎鞠完躬,也不等回答,转身就朝府里走。
走的时候,背对着傅雪朝她挥手,
“我走了。”
傅雪拢在袖中的手暗暗挥了挥,小声的告别,
“……再会。”
她一直看着宫翎,看着小厮给他开门,他进入府中。
中途,一点停顿都没有,一次头都没回
直到宫翎完全进入府中,傅雪脸上努力堆出的笑猝然崩塌。
她一脸黯然站着。
站了许久。
之后,她又笑了。
满脸苦涩的笑
深夜的寒风中,凉风一阵一阵的吹来。
傅雪单薄的身体像纸片一样,有种摇摇欲坠的落寞感。
~
进了马车之后,蓝儿看着傅雪的神情,刚准备开口抱怨宫翎,傅雪直接打断了她,
“蓝儿,你什么都别说了。”
蓝儿心里老不乐意了,
“小姐……”
傅雪拉住她的手,没让她说下去。
她看着蓝儿,语重心长的说,
“蓝儿,我刚刚才跟你说过,朝都不比边疆,这里的规矩是很森严的。”
“以后,不要再像刚刚那样对宫大将军说话了。”
蓝儿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小姐,我会按照规矩来的。”
傅雪欣慰的点了点头
夜更深了,路上几乎无行人,道路也宽阔了起来,马车的速度快了很多。
傅雪撩开帘子,看向外面通往傅将军府的路,心中很是压抑难受。
边疆多好,自由广阔,无拘无束。
这朝都,一进来,就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父亲向来不贪图享乐,只要自己不乐意,他一定会搬回边疆生活的。
如果不是因为心中的那个盖世英雄在这待着,傅雪觉着自己怕是一辈子都不会踏入这个是非混杂之地。
~
宫昊天带着千千坐在马车里,准备回府。
马车的前面后面都是王府的侍卫,马车被围在中间。
千千靠在宫昊天的身上,有些昏昏欲睡。
宫昊天揽着千千的肩膀,目光深邃的看着前方,心中在思索些事情
马车正往前行进着,突然停住了!
车内的宫昊天跟千千晃了晃。
宫昊天小心的低头看了千千一眼,怕她别被惊醒了。
千千仍然闭着眼睛,似乎没被打扰到。
宫昊天抬了抬千千的下巴,让她往自己怀里再靠些位置,好让她睡得舒服些
马车外,侍卫跑来汇报,
“王爷,前面的路堵住了。”
宫昊天蹙眉。
这么晚了,又没有行人,这么宽的一条街,如何能堵住。
侍卫接着说,
“是二皇子,说是为几日后的春闱顺利举行,带着人马在巡街。”
宫昊天的眼神蓦的阴冷。
他轻轻的将千千放在马车座位上,让她横躺着睡,用外袍将她娇小的身体盖住,然后周身带着凛冽的气势,下了马车。
下车之后,先是吩咐侍卫,
“在马车周围步兵,任何人不准靠近。”
然后才往前面堵住的地方走。
侍卫领命,将马车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
宫昊天刚下马车,宫盛骑在马上,便看见了他的身影。
看见他朝这边走来,宫盛扯唇冷笑。
他早听说今晚锦王府忽然调集重兵,但不知为何。
不管为何,既然是宫昊天有事要做,自己肯定要让他不那么顺利的完成。
看着宫昊天做什么都顺风顺水,宫盛总觉得太便宜他了
宫昊天走到堵住的地方,眼神冰冷的扫视了一遍。
宫盛带着的人横着列阵,将整条街都堵住了,一条缝都没有。
看到宫昊天过来,侍卫首领走到他的身边,
“王爷。”
宫昊天没看他,他的视线落在宫盛的身上。
宫盛淡淡一笑,
“我还道是谁这么大手笔,出个门都带这么多人随行呢,原来是大皇兄啊!”
说话,没等宫昊天说什么,他自己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接着说,
“之前我就听手下的将士说在巡街的时候有人夺了他们的路,现在想想,怕也是大皇兄吧?”
宫昊天没什么好脸色,他也不想跟宫盛磨叽,冷冷的说,
“让开。”
宫盛脸上的神情有点僵硬。
他本来还想堆着笑脸虚以逶迤,但是宫昊天如此的态度让他心中生出腾腾怒火。
他最厌恶的就是宫昊天这种似乎谁都入不了他的眼、似乎谁看见他都得为他让路的的高傲模样。
凭什么!
你是皇子,我也是皇子!到底比你差哪了!
宫盛脸色渐渐变得狠辣,
“我要是不让呢。”
他以前在宫昊天面前都是满脸笑容、亲切和煦的模样,从未有过如此态度。
或许是郑贵妃与千千的事情之后,圣上对宫昊天的偏袒,极度刺激了他那颗早已失衡了的心。
……
撕破脸皮,便撕破脸皮,又如何。
我宫盛有的是能力,从未怕过你宫昊天!
宫昊天看着宫盛的模样,冷笑一声,
“终于不装了。”
“不装也好,你累,我也累。”
宫盛缓缓收起脸上的神色,尽量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
他骑在马上,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缰绳,嘴角挂着邪魅的笑,不说话。
宫昊天不想跟他多说些什么,千千已经很累了,他想早点回府让千千好好休息。
他冷冷的又重复了一句,
“让开。”
宫盛挺直脊背,一脸庄重,
“我奉父皇之命,巡查街道,防止贼人作乱,为广大考生提供一个安稳踏实的环境。”
说完,一脸戏谑的看向宫昊天,
“我皇命在身,你应该让我才对。”
……
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
空气中奔腾着一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
宫昊天扯唇冷笑,
“那便让双方将士战上一战,谁赢了便踩着对方的尸首过去。”
锦王府的侍卫听完宫昊天的话,握紧冷刀齐喝一声,声音带着肃杀的气势,震天动地。
锦王府的人从没怕过谁!
对面宫盛身后的将士也紧握着手中的刀,直勾勾的看着宫盛。
那模样似乎只要宫盛一声令下,他们便可以冲上去厮杀。
但,
宫盛没出声。
……
宫昊天斜睨了他一眼,潇洒一笑,
“反正本王不用跟任何人交代,要战便战……”
他还没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宫昊天有不好的预感,回头看了一眼。
骚动来自马车周围!
没有任何犹豫,宫昊天转身迅速的往马车周围去。
宫盛脸上没有任何神情,淡淡的看着宫昊天离去
宫昊天到了马车边上,没有看任何人,先是上马车看了看千千。
千千被吵醒了,睡眼惺忪的坐起靠在马车壁上,看着车门的方向。
盖在她身上的外袍掉落在了地上。
看到宫昊天进来,她软软的唤了声,
“……相公,你去哪了?”
宫昊天看见千千安然无事,心中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走近,捡起地上的外袍,抖落上面的尘土,然后重新给千千披上,温柔的说,
“没去哪,就是下去看了看。”
千千顺势又靠在了宫昊天的怀里,闭着眼睛嘟囔着说,
“哦……”
宫昊天摸着她的头,安抚着她让她接着睡。
等到千千差不多睡熟之后,他将马车的帘子掀开一条缝,冷声的问,
“怎么回事?“
马车外候着的侍卫答,
“刚刚有黑衣人试图接近马车,被我们拦住了。看招式路数,与一年前王爷遇到的无异。”
宫昊天心中暗暗思索。
一年前。
他在一年前遇到一次黑衣人的刺杀,身法极其诡异。
之后,他查过,是宫盛养的一群人。
想到这里,宫昊天暗暗咬牙。
好你个宫盛!
千千被说话的声音吵着,睡得有些不安稳。
她迷迷糊糊的伸出胳膊,搂住宫昊天的脖子,嘟囔着说,
“相公……怎么还没到家……我好困啊。”
宫昊天低头看着千千,伸出胳膊将她紧紧搂住,安慰的说,
“就快到了,千千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说完之后,目视前方,眼中的温柔遽然被尖锐的冰冷刺碎。
他语气阴冷的对外吩咐,
“告诉宁武,接着往前走,挡着,杀。”
侍卫领命,之后匆忙的前去向侍卫首领传达
宁武接到命令,冷然一笑,转身冲着侍卫大喝,
“兄弟们,王爷吩咐了,接着往前走,挡着,杀!”
“我们走!看谁敢挡锦王府的路!”
吼完之后,不屑的看着宫盛,带头往前走
宫盛面无表情的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锦王府的侍卫。
他身后的人已经在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动手。
锦王府的侍卫气势汹汹的越走越近,宫盛仍旧未让。
眼看着双方就要刀剑相见、打起来了!
宫盛淡然下令,
“开道让路。”
……
他身后的将士愣住了。
什么意思。
……
下完令,宫盛面无表情的率先骑着马走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