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冲的神情变了数变。放下字纸后他若有所思地瞥了眼萧靖,方才笑道:“原来如此,倒要你费心了。我就说萧大社长不是什么悍不畏死的人……如此一来,本汗确实不好动手了。”
萧靖闻言面色不变,拱手道:“那么大汗,葛大人那里是不是?既然不能把我们埋在下面,那就把他也放出来吧?”
陆冲唤过一个护卫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人脚步匆匆地领命去了。
萧靖见状站起身庄重而正式地行了个礼。陆冲则自顾自地笑了笑,道:“没想到你倚仗的竟是这个。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就算他是大汗,也不得不高看对方一眼:纸上写着的一个个姓名实在太熟悉了!
萧靖稍稍昂起头,微笑道:“让大汗见笑了,这也不难啊!”
真是的,顺藤摸瓜地抓出一大票走私贩子是很难的事么?
其实,这还是无心插柳的意外收获。
报社汇集了种种线索。秦子芊曾追访一起弊案,查着查着就牵出了一些走私商人身影。因为事情蹊跷,萧靖发动邵家和其它的一些力量进行了调查,最后竟然逮到了一个庞大的走私集团!
这些人分工极其明确,俨然有了自己的体系:有人偷运大量的北货,有人负责洗白后售卖,有人违法北上贩运铁器,有人专门负责打掩护,还有人游走在各条商道上贿赂官员、建立落脚点为同伙提供方便……
其规模之大让人难以想象。梳理了所有线索后,答案已呼之欲出了。
北胡,一定是北胡!
莫劼汗的王庭当然不需要这样的动作。边境的榷场一直开着,王庭诸部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换到想要的必需品。
而车舍里不同。他们和大瑞势同水火,在这前提下榷场已关闭很多年了。北胡的骑士固然强悍,可光靠劫掠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手段是无法养活整个部族的,物资的短缺尤其是战略物资短缺必然会逼着陆冲另寻出路。
车舍里无力独自南进侵吞整个中原,也只能通过大规模走私的方式来弥补。许多汉人可能本来就是北胡的奸细,又或者被利益所惑,一心一意地干起了国法所不容的勾当。
没有他们的“贡献”,车舍里又怎能在短短的十数年间就变得如此强大?
如果走私集团的背后不是陆冲,萧靖情愿把眼睛抠出来给人当泡踩!
“大汗,萧某就是这么查出整件事情的。”萧靖说完调查步骤后抿了一口酒,咧着嘴道:“这名单可能还不全,不过多数骨干应该都在里面了。不知道对不对?”
陆冲不置可否地哂笑着:“依本汗看,你的手段应该不止这些吧?”
萧靖嘿嘿笑着,没有说话。
他到底还是留了一手,没有把全部的内情告诉陆冲。
已能行销很多地区的镜报是目前大瑞最大的广告商和交易信息平台,每期报纸都有无数交易意愿刊载在专版上。
有影响力的媒体能像磁石一样将各类信息吸过来,镜报就扮演了这样一个角色。随着调查的深入,萧靖发现有不少走私者也在鱼目混珠地利用报纸发布消息、联络同伙,毕竟这是个非常方便的平台,能极大地减少中间环节和沟通成本。
当然,他们用了隐语,所以那些文字看起来和寻常的交易信息没什么区别。但是,这么幼稚的办法可瞒不过从后世来的“老江湖”的萧靖,只要结合其它渠道的消息一起分析,就能把追本溯源的把事情摸个**不离十。
一批货是谁发卖的?它途径哪里,经了几次手,经手人都是谁?存储货物的地方在何处,又有哪些人为走私商开了方便之门?
一颗颗的珠子只要串起来,就是一条完整的信息链了。
陆冲或许也意识到了手下人自作聪明撞到枪口上的愚蠢,但他没有点名,萧靖也不会把话说明白。
起身在帐中踱了会步,陆冲忽然饶有兴味地道:“你我的仇怨不会一笔勾销。坦白说吧,如果本汗非要杀你,你能如何?”
萧靖平静道:“如果大汗有此一想,萧某便是屠刀下的羊,只能引颈就戮了。不过,每天都会有在下的人带着密信南归,如果在边境接应的同伴没收到信,那些帮着大汗走私的人只怕就没有活路了,估计没几个人能逃出生天。”
陆冲凝视着他,问道:“如果本汗扣下你,逼你写信报平安后再一刀杀了你呢?”
萧靖点头道:“这是个办法,但萧某的信有密押,只有我和收信的人才知道样式。大汗不知道密押是什么样子,我随便弄出点错来南边就会知道我出了状况,到时那些走私贩子一样没有活路,还请大汗慎重行事。”
陆冲呵呵笑道:“南人最是狡诈,你既然在来之前就算计好了这些,本汗又怎知你不会在返回南朝后出尔反尔,对他们不利?”
萧靖耸耸肩,道:“大汗说笑了。只要有十天的时间,您的人就能脱离险境,到时大不了您再逐渐换人做同样的事情就是。只是他们要小心了,萧某毕竟是大瑞人,莫要再让我逮到什么把柄。
如果我在半路上做了什么对北胡不利的事,您完全可以挥师南下啊,临州的旧事不就是您的手笔么?短短时间走不了多远,护卫的这点人根本就不够看,车舍里的铁骑要取萧某的首级还不是易如反掌?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陆冲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酒,眯着眼道:“倒是不错,本汗就信你一回吧。明日王庭的人就与大瑞的使节会盟,然后你们有多远滚多远,莫要再留在这里,看着就让人心烦。萧靖,你可记住了,你的人头就暂时保管在颈上,到本汗南下之日,第一件事就是拿它祭旗!”
萧靖颔首道:“若真有那一天,萧某一定拼劲全力阻止大汗的伟业,至死方休,我们不妨到时再分个胜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