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就是官道。
虽然谁都不认识这是哪儿,但起码能走出这片林子,大家也不计较那许多了。
又向身后的空气行了个礼,众人一起踏上归途。萧靖找到路上的旅人问清了路,终于在天黑前赶回了之前投宿的那个集镇。一行人怒气冲冲地报了官,正想去黑店找人算账呢,却发现那家客栈早已人去楼空,上上下下连一个人都不剩了。
莫非,还有同伙给他们报了信?
萧靖和邵宁的行程耽误不得,实在没办法,也只能先和难友们挥手作别,连夜乘车赶往了最近的镇子。
“这事很奇怪。”邵宁一脸凝重地道:“这神秘人是什么来头,为什么救了咱们又不肯现身相见?脱险后他也不走,还一路送到了官道上,有这个必要么?”
他低下头沉思片刻,忽然抬起头道:“你,这个人会不会认识我们?”
“谁知道,别瞎琢磨了。”萧靖淡淡地道:“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不该知道的瞎想也没用。”
邵宁若有所思地闭上了眼睛。
萧靖又开口了,音量得仿佛在自言自语:“等到了定和县,除了杀婴的事,还要关注一下略卖与和诱的事。”
杀婴与拐卖就是如影随形的孪生兄弟。年轻人太少会造成一个地区的劳动力短缺,尤其是对家中需要大量人力的富户而言;同样因为人少,正常的嫁娶也会变得极为困难,并非因为性别原因杀婴的地区还稍微好些,到了那些专杀女婴的地方,便是“村落间至无妇可娶,买于它州”了。
已经快进入梦乡的邵宁从鼻子里挤出个“嗯”,就算是应了。
之后的几天,倒是一片风平浪静。
这一路上两人心谨慎得很,夜晚住店都要留一个人熬到深夜,直到确认没有动静才睡下。就这样,他们终于在第四天傍晚抵达了定和县城。
城里不上萧索,却也没什么人气。才一入住,萧靖跟邵宁打了个招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老丈,这城里可有何氏大家族?”
“大娘,听这附近有个何家,不知是哪一家?”
“这位哥,你经常出城拉货,可知周边哪里有比较出名的姓何的人家么?”
问了一圈,一无所获。
姓何的人家不是没有,可都是些破落户,也不是从大户人家败落下来的。听一位老人,数十年前城内确实有姓何的富户,可三十年前就这家人就搬走了,时间明显对不上。
无可奈何之下,萧靖回到了住处。他没理会邵宁的白眼,径直跑到里屋关上门打开了何宛儿的那封信。
“靖哥哥,其实宛儿是被人收养的孤女。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家里人就不要我啦,他们把人家放到一个木盆里,顺着河飘了下去,让我自生自灭……后来,有人救起了宛儿,才把我养大。要不,人家就见不到靖哥哥啦。
人家几番打听,救我的地方就在定和县那条河的下游,大概半天水路的地方。你们这次出差的目的地应该就在那附近,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帮宛儿打听下家人?
听,襁褓上绣着个何字,所以大家才叫我何宛儿。而且,那个襁褓的用料很考究,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物事。对不起,我知道的事情就这么多啦。
宛儿知道这事很难,可还是想请靖哥哥帮忙。要是能查到固然好,万一查不到也不要紧,就当是没缘分吧!还请靖哥哥不要告诉别人,等你回来,人家一定会感谢你的!”
毫无头绪的事,就先放一放吧。
是夜,萧靖做了个梦。梦里,有个白白胖胖的婴儿在对他憨笑。可是,好景不长;那孩子笑着笑着忽然放声大哭起来,没过多会便皮肉飞散,变成了一具枯骨。最可怕的是,那骷髅头的下颌还在一张一合,似乎有什么话要对他。
萧靖被惊醒了。满头大汗的他喘着粗气,在床上坐到了天亮。
今天的第一站是一个叫做吴里坊的所在。
之所以要到这个地方,是因为它很特别:在当地的传中,只要将孩子在这里溺死,就能让他快快转世投胎,不会记恨今世的父母。所以,吴里坊成了定和县著名的杀婴圣地。
绝大多数下狠心杀死亲生儿女的父母只需要一个木盆。愿意来吴里坊的人,或许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良知和不忍。
巳时不到,萧靖和邵宁就潜伏在了吴里坊附近的林子里。定和县东面的河在这一段的水流最是湍急,也是许多人选择在这里下手的重要原因。
一个时辰过去了,河边没动静;
两个时辰过去了,河边依然没动静。
邵宁等得不耐烦了。他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道:“要不咱们回去吧,今天算是白来了。”
萧靖啃了口干粮,道:“再等等。”
邵宁撇了撇嘴刚想话,萧靖却猛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有人来了!
一位年轻妇人神色慌张地走向了河边。她怀里的襁褓中,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正在酣睡。
很快,她走到河边蹲下了身子,好像在对孩子着什么。
大概二十米远的地方,就有几个人在洗衣服。她们随意地看了看那对母子,又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这种事,她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就是现在!
没等萧靖发令,邵宁就像看到猎物的豹子一样窜了出去,把萧靖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待萧大社长跑到河边时,怒容满面的他已经和妇人吵了起来,看那架势,要不是对方是个女人,他就要动用武力了。
萧靖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女人。
她的脸上有几分哀戚之色,但不算浓重。她的眼睛也有些发红,可没有眼泪落下来。
两人跑下来的这点功夫,她已经解开了襁褓。光着身子的孩子感受到了外面的凉意,原睡得很安稳的他扯着脖子哇哇大哭起来。
“孩子是我的,要你管!”妇人尖声叫到:“哪里来的野男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着,她就扬起了手臂,准备把孩子丢进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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