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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02、放弃

    是的,沿着那条石板台阶路走上来的,正是仰亚的两个儿子亚略和亚金。远远看着两个已经长大的儿子,仰亚激动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可是,两小子怎么在这个时候一起回家了呢?现在可不是放假的时候啊。而且一个在县城的高中上学,一个在省城上大学。怎么就能够一起都回来了。

    其实,仰亚也想自己的孩子,只是,和其他的父亲一样,父爱总是那么深沉,他爱在心里,有在骨子里。

    父爱,是不用说出来的。

    可是,就在这几天生病的时候,仰亚也特别想自己的亲人,特别是自己的两个儿子。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天,两小子真的就回来了。

    其实,这是在前几天,仰亚刚刚生病没多久,务妮就接到了大儿子亚略的电话。务妮和过去一样,接到儿子的电话总是最高兴的,她也总是对儿子说,家里很好,一切都好,阿爸阿妈的身体都好,也过得很开心,叫他们在外面不要牵挂家里;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要好好地照顾自己,好好学习,好好地与同学们相处。

    可是,这一次,阿妈所说的这些,让远在几百公里以外的亚略还是听出来了与原来阿妈通电话时的情况不一样。只是,阿妈没说,亚略也不好再问。但他知道,家里一定出什么问题了。

    与阿妈务妮通过电话后,亚略还是不放心,他又给寨子里自己的一个哥们打了电话,才问清楚,其实阿妈说的话,全都是假的。阿爸在前几天的芦笙舞培训中晕倒了,一直到现在都还在病中,和阿妈说的,家里一切都好一点都不一样。

    也不知为什么,那几天,远在省城的亚略就感觉到家里有事,所以,他才打电话回来。

    而现在,亚略再也忍不住了,他知道,家里有好几次,不管是阿爸病了,还是阿妈病了,他们总是在电话里说家里没事。所以,这次,亚略决定请假回家一趟,第一次回来看看病中的阿爸。

    而小儿子亚金,在县城上着高中,他今年已经高三了,也马上面临着高考。所以,平时也不怎么回家,一般都是两个星期回家一次,有时甚至一个月也没能回来,有时要的伙食费都是阿爸阿妈托人给他带过去。

    这天,哥哥亚略突然出现在弟弟亚金的学校门口,连亚金都不敢相信,这真是自己的哥哥吗?直到哥哥亚略叫了他的名字,他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阿哥,真的是你啊?你怎么就回来了?”然后一个拥抱,紧紧搂住了阿哥的脖子。亚略也顺势抱住了弟弟的腰。俩哥俩就这样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亚金,你有多久没有回家了?”

    “阿哥,我们这马上就要高考了,学习紧张着呢,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回去了,伙食费都是阿妈找人带过来的。”

    “可是,再忙你也要回家啊。”

    “我也想下个星期就回去一趟,去看看阿爸阿妈,其实我也想他们了。”

    “不要下个星期了,你现在去给老师请假,我俩现在就回去,我也是特意请假回来看阿爸阿妈的,阿爸病了。”

    “啊?阿爸病了,你是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前几天我跟阿妈打电话,我就听出来阿妈说的话与平常不太一样,家里有什么事,她也不愿意告诉我们。是我怀疑家里有事,才给寨子上其他的朋友打了电话,是他跟我说的,阿爸病了。”

    “那阿妈为什么不告诉我啊,我这就回去。”

    说着,亚金跑回了教室,把这个情况告诉了老师,并请了假。哥俩接着就往家里赶。

    一路上,哥俩有很多的话要说,可是,脚下的步子一点没有慢下来,都想着早一点赶回去,看到自己怕阿妈阿爸。

    家就在眼前了,再上完最后几级台阶就要到家了。哥俩有一点小小的激动。

    “亚略、亚金,你俩咋回来了?”

    还没等哥俩走完最后的台阶,阿爸已经迎到路口来了。

    不知怎么,今天仰亚对着两儿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有点变了,喉管里都感觉到有些哽咽,甚至眼睛也有些模糊。

    亚略和亚金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一抬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他们面前,在夕阳下,阿爸的身上、脸上都镀上了一层金色。是那么的好看,那么的慈祥。

    “阿爸,你怎么在这里?”

    然后,俩哥俩几个快步奔了上去,紧紧地把阿爸抱在了怀里。这是第一次三个男人抱在了一起,第一次让三个男人都感觉都自己的喉管里有些难受。

    好久、好久,父子三人才慢慢地分开来。

    仰亚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个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儿子,紧紧地盯着,看了好久也没能看够。

    “阿爸,你这久,咋这么瘦啊。”

    “啊,没有啊,没有,谁告诉你们说我瘦了的?我这不和以前一样的吗?”

    “阿爸,你就不要再瞒着我们了,你都病了,为什么没告诉我们啊。”

    仰亚再一次看向两儿子,他还能说什么,现在他当然知道,两儿子赶回来,也许就是听说他生病了才回来看他的。

    这时,务妮也从家里赶了出来,一眼看到两大儿子,务妮的眼泪也控制不住了。

    “阿妈、阿妈!”

    两儿子又给阿妈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一家四口中,手牵着手走回了家里。家里一切如故,只是多了几分的中药气味。

    现在,阿爸阿妈想隐瞒两儿子也瞒不住了。

    两哥俩放下背包,由于赶得紧,身上衣服都已经湿汗了。务妮赶紧叫两人把衣服脱了下来,并送来了热水洗脸。两哥俩一边洗脸一边对阿爸说:

    “阿爸,你这生病了,怎么不上医院啊?”

    “哎呀,也没什么大病,就是那天,可能是有点太累了,就在晒谷场上晕倒了,休息了几天,吃了几副中药,这不,这两天已经好多了。不信,你们可以问问你阿妈呀。”

    “这几天好多了,那医生开的中药挺好的。比你阿爸想像的还要好得快呢。”

    这突然来到的喜悦,早已经让一家人忘记了这久的病痛和思念。就连仰亚,在看到两儿子后,也感觉到自己的病好了很多。

    休息了几分钟,一家人开始忙活着做饭了。有了两儿子的帮忙,务妮今天做饭轻松了许多。

    一家人一边做着一边聊着,务妮总是问不完儿子们在学校里的事,问过了大儿子,又问小儿子。哥俩也不隐瞒,就把自己在学校里的事情,能告诉阿爸阿妈的都全部告诉了他们,务妮也是跟着两儿子说的话,高兴的事,跟着一块儿高兴;听到了紧张的事,又一直在旁边一再地叮嘱着儿子们。本来只是一件小小的事,可是,却又把阿妈吓得紧张起来。然后又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儿子,小心小心!

    这就是自己的阿爸阿妈,无论什么时候,想着的总是自己的孩子;也不管是在身边,还是在远方。

    饭菜很快就都做好了,当然都是两儿子最爱吃的。不过,不管是什么菜,只要是阿妈做出来的,都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菜。一家人围着小方桌,一边吃着饭一边才又聊到仰亚生病的问题。

    “阿爸,这次,你怎么就晕倒在训练场上啊,是你太不小心了,还是太累了?”

    “你俩,还不知道你爸,只要是和芦笙有关的事情,你爸他总是会不要命的去做。这次,还不是因为这久来,忙着芦笙舞的事,累的呗。”还没等仰亚说话,务妮早就抢着先告诉了两儿子。

    “别听你妈瞎说,哪有她说的那么严重,不就是晕倒了一下吗,你看这不都没事了吗。”仰亚也赶紧跟着解释。

    “没事?要不是老中医大爷药好,你不早就被送走医院了。”

    还没等两儿子说话,务妮和仰亚都在为这事争着说。

    “阿爸,你们那芦笙舞排练,真的有那么忙吗?”

    “嗯,这次,是有点忙,这不,上面现在对于芦笙舞这种民族文化的东西,也开始重视起来了。自从上次几个国外专家和上级领导来看过以后,都觉得我们这是民族文化的精华,是要重点保护、开发和传承的东西。现在,马上就要申请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了。就因为这,我们县还将要开展一次大型的芦笙舞比赛。所以,我们都在忙着排练参加县里的芦笙舞比赛呢。”

    “是的,我们学校也说了。”作为最小的儿子,亚金一直都没有插得上话,这时,终于找到一个‘机会’了:“我们学校有好些同学也都被抽到各个队去参加排练了,要不是我们高三的课程紧张,我肯定也早就被其他人请走了。”

    “就你?还请你走?”亚略有点怀疑弟弟的说法。

    “那是,我在我们学校吹芦笙那是有名的,要不是高三,你让他们来试试。”亚金有点不服气地说。

    其实,哥哥亚略嘴上这么说,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弟弟在这方面是个人才,深得阿爸的真传啊。这点,就连仰亚也没有怀疑过。

    “怎么?你们学校也要组织芦笙队去参加芦笙舞比赛?”仰亚问亚金。

    “我们学校倒是没有,不过,那些会吹芦笙的,都被他们所在的村寨等定下来了,有空的时候就去参加他们的排练。全校就只有我们高三年级的不能动。”

    “亚金,这也是好事,你想吹芦笙,等你考取了大学,有的是时间让你好好地学习,那才是你要表演的大舞台。而现在,你主要的任务就是学习。”亚略俨然一副大哥的样子,以‘过来人’似的身份对弟弟亚金说。

    “不过,阿爸,那你这个训练也太投入了吧?你看你这仅仅是训练都把你累成这样,那以后还不更加老火。”

    “还不是这样,我都跟你阿爸说了好几次了,叫他悠着点,可是,你爸要做的事,有谁能够说得动。”

    务妮看到今天儿子们都在劝说仰亚,今天好多想表达的观点,也表现出来了。

    “这没什么啊,也就是前一段时间,又是在各村寨里培训,又是集中排练的,时间是稍微紧了点,唉!这也不能怪时间,我这身体,要是再年轻十岁,哪会有那么多问题啊。”

    “就是啊,人一年比一年老了,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你还像你过去年轻时那样去拼命干,身体哪能吃得消。所以,阿爸我想说,要不你就放弃这次芦笙比赛,让人家年轻人上呗。”

    “放弃?!”

    “也不是要你完全的放弃吹芦笙、跳芦笙舞,你把你会的芦笙,多交给年轻人,你给他们做个后台指挥就行了啊。”

    “唉,这个,我也想啊,可是,你看,这一个寨子,除了你弟等几个学生还在学校,会一点芦笙外,哪还有几个年轻人来学习吹芦笙、跳芦笙舞?我想找,都找不到人了。”

    “所以,这也是我叫你放弃的一个原因,你看,现在,大家都不怎么吹芦笙跳芦笙舞了,以前有人请你们跳芦笙唱堂舞的,现在也基本被现在的各种乐队、舞蹈队所代替了。那就证明这芦笙舞已经没有了现实意义,也就没有了现实价值。至于什么非物质文化遗产、芦笙舞比赛,那就由上面相关的部门和单位来组织就可以了呀,没必要放在你们几个农村老人身上啊。”

    仰亚听了儿子亚略的说法,他也没有更好的理由给予驳斥。不过,在仰亚的心里,芦笙是不可能在这里消失的,也总会有人来学习、来继承的。现在,国家提倡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举行大型的芦笙舞比赛,就是一个证明芦笙舞将会得到重视的一个方面。

    这一点,比前几年农村芦笙唱堂舞的消失时,仰亚的迷茫和惆怅,现在,仰亚更有信心。他也相信,上级会有一天会看到这些民族文化的东西的重要性;这些民族文化的东西也会得到保护和重视的。

    “阿哥,照你这么说,那学芦笙和芦笙舞的,那都没用了啊,那我们学校为什么还会有人在学呢,那为什么那些会吹芦笙的同学,还会有人找他们去吹芦笙跳芦笙舞呢。你没学过芦笙,你不懂。”

    亚金也不同意亚略的观点。

    “啊啊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阿爸年纪大了,就不要再这么辛苦地去练了。比如说现在寨子里有比阿爸年轻一点的,比如说几年以后,亚金你。其实,我虽然不会吹芦笙,可是,我也知道这种民族文化的东西,是越来越被专家认可,被国家认可的。”

    饭,差不多就要吃完了,问题的讨论却还没有结果。不过,不管是仰亚、务妮,还是儿子亚略、亚金,大家都是一种善意的规劝,都只是想让阿爸仰亚多注意身体,不要太累了。

    最后,亚略才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转身走进了房间,把自己的包拿出来,从中取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来。

    “啊,阿爸,这是上次你带信给我说的,你们要找的三十六管芦笙的演奏技巧。我在我们学校图书馆没有查到,然后又到省图书馆查了好久才查到这本书。这一本,也已经是一本残缺不全的书了,图书馆也不答应外借。所以,我只能是抽空时间,到那里去,把其中的一部分先抄出来。这就是我这段时间抄出来的一部分,先交给你。”

    “这三十六管芦笙的演奏,还真的有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