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过了几日,进了十一月,天气越发冷了,林宛如在床上躺了几日,便不耐烦起来,陈瑞文无法,出门的时候少了许多,每日和林宛如一样的时间睡,一样的时间早起,一起去给沈氏请安,倒让沈氏十分高兴。
石爱珠和柳萱先后给林宛如下帖子,邀她去赏梅,陈瑞文都给推辞了,林宛如便拉着沈氏告状,沈氏听了笑呵呵的,对陈瑞文道:“她们姐妹一处出去玩,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灵芝进来传话:“姨太太叫人来,说江西来的舅太太到了,请少爷和少奶奶前去拜见。”
沈氏有些吃惊,继而笑道:“算着时候也该到了,你们吃了饭就过去吧。”
陈瑞文和林宛如应了。
及到了莲花胡同,沈姨娘却是愁眉苦脸的:“你舅舅刚刚又叫了人来,说叫你们先不要过去,估计是弟妹知道了和蔓姐儿的婚事,又起了变故。”
林宛如愕然,继而明白过来,若是赶在舅母来之前定死了这门亲事,只怕舅母即便反对也没什么法子,如今八字也没对,庚帖也没换,只要江太太不承认这门婚事,即便是江道,碍于孝道,也不能娶沈蔓过门,毕竟和儿媳妇朝夕相处的是做婆婆的,江太太的决定比江文明的更不容反驳。
此时的四喜胡同是一片兵荒马乱,江文明和江道看着跟在江太太程氏身后的女子目瞪口呆,程氏虽然出自书香门第,却是个耿直的性子,也更加精明和不好糊弄。
她老早就听江文明念叨娶表姐的女儿做儿媳妇,她虽然同情命苦的沈五娘,却不怎么看好这门亲事,一来沈五娘的女儿是个什么品行她也不清楚。二来人家有没有定亲她也不知道。
等到江文明入京,她便忐忑不安,直到江文明来信说林宛如已经定亲了,这才放下了心,在江西迅速的找了个合心意的儿媳妇。
贺氏也是江西大户人家的小姐,知书达理,贺氏的母亲和程氏是闺中姐妹,两个人一个看中了才华横溢的江道,一个看中了贤良淑德的贺氏,一拍即合。这次程氏接着信说要在京城定居,便把贺氏也带了过来。
她看着郎才女貌,十分般配的儿子和贺氏。笑眯眯的对江文明道:“知书这孩子也是咱们从小看着长大的,最是知根知底,我这次来之前,为了名正言顺,只草草的举办了仪式。如今来到京城,正好大操大办一场,总不能委屈了这两个孩子。”
江文明脸色铁青,半天说不出话来。
江道的弟弟江远才九岁,笑嘻嘻的倚在江道的身边:“哥哥,你见了姑母和表姐么?”
程氏一听便道:“是呀。你不是说见了表姐和外甥女?怎么没见她们?”
江文明顾不得其他,拉着程氏进了房间说话。
程氏刚开始还挺疑惑的,等听江文明说了江道和沈蔓的事。便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老爷,您说我是不是道儿的娘?”
江文明闷闷的:“自然是。”
程氏又道:“那道儿的婚事我能不能做主?”
江文明又点头,程氏道:“这不就成了,那沈家且不说和咱们家有仇,就是没仇。他们上下嘴唇一碰这么说了,老爷就相信?若是真的还好。若是假的,岂不叫道儿白吃亏?再者说了,道儿亲眼看见沈姑娘在他床上?道儿既然没亲眼看见,凭什么就听沈家说什么是什么了?幸而老爷明智,没换庚帖,到时候自有我出面和他们理论。”
江文明哪里不知道自家夫人的性子,有些头疼:“人家还能诬赖你?”
程氏道:“这可说不准。”
程氏咬死了不答应,又带来了准儿媳贺知书,若是叫沈蔓进门,贺知书该如何立足?若是退亲,都说好了的,可又怎么和沈家交代?
江文明着实是头疼,想来想去,没法子,去见了卫君子,卫君子听了只是笑:“没想到沈家还有今天,你媳妇做的好,也说得好,凭什么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前两日你去讨八字,沈家不是拿乔吗?看来老天爷也不想成全这门婚事,你就顺应天命吧,沈家那边,自作孽不可活,他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咱们管不着。”
江文明瞅瞅卫君子,道:“老太太还坚持叫您回去么?”
卫君子死活不走,他又没成亲,也没家室的拖累,走哪儿都没牵挂,卫氏也不好太勉强,如今正张罗着给他开间书院打发时间。
反正京城有几个弟子服侍,也吃不了亏,又收买了邓园和闻凌风,命他们监视着,不许卫君子胡闹,如今卫君子也就是出出馊主意,翻不起什么风浪。
陈瑞文和林宛如在莲花胡同等到下午才等来了信,这还是沈姨娘叫郑妈妈去打听来的,郑妈妈回来时满脸的无可奈何,道:“要不说认命,姨娘和姑奶奶肯定想不到,舅太太带了谁来,舅太太在江西替表少爷娶了亲,如今儿媳妇都带来了,舅老爷正愁的没法子呢,舅太太说沈家这是往表少爷身上泼脏水,说沈家姑娘丢了清白,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凭什么就赖上表少爷,死活要退亲。”
沈姨娘半天没说话,林宛如和陈瑞文也是面面相觑,心里想的却是同一件事,若是早些换了更贴,定了亲事,程氏即便想反对也没辙了,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自作孽,不可活,叫管氏拿乔,拖着不肯办,如今是上了高台,倒了梯子,看她怎么收场。
陈瑞文和林宛如也没继续等,吃了晚饭便回去了,等回去告诉沈氏,沈氏失手砸了个茶盅,半天没说话,这事是彻底没希望了,就是最好的结果,也是进门做平妻。
贺知书可是明媒正娶进来的,关键是程氏也认可,是毫无疑问的嫡妻正室,如今沈蔓要进门,不仅要问程氏的意思,也要问贺知书这个嫡妻的意思才成呢。
回去后陈瑞文便对林宛如道:“这两天你依旧躺在床上装病,省的到时候又要你跑来跑去两头受气。”
林宛如道:“不是我,就是姨娘,总有一个出面的吧,还是快刀斩乱麻,把这事快点解决的好。”
陈瑞文想想,到底不放心,于是告了几天假,和林宛如一起去了莲花胡同。
沈姨娘叹气道:“刚才去沈家传了话,还没回信呢,咱们先去四喜胡同,回来再说吧。”
三个人一路去了四喜胡同,程氏倒是亲自出来迎接,见了沈姨娘笑盈盈的上前行了礼:“按礼来说,我叫您一声表姐,该去给您问好才是,偏生才来,各处忙忙慌慌的,失礼了。”
沈姨娘见程氏爽利,心里也喜欢,笑道:“都是一家人,说这个虚礼做什么。”
又叫林宛如和陈瑞文上前拜见,程氏拉着林宛如不住地夸赞:“长得可真好,跟金童玉女似的,天作之合,以后表姐就等着享福吧。”
程氏不管是行事还是说话都讨人喜欢,沈姨娘很快和她亲热起来。
江文明见了也一扫愁容,笑呵呵的和陈瑞文说话,程氏便叫了贺知书来:“给你姑母磕头。”
贺知书是个美人,瓜子脸,柳叶眉,举止大方,一看便知受过良好的教养,沈姨娘赶忙叫林宛如扶了起来,道:“真是个美人。”说着褪了手上的镯子给了做见面礼。
贺知书又和林宛如彼此行了礼,沈姨娘看着贺知书,心里又暗暗地叹气,正说着话,小厮来通报:“沈家派了妈妈来送庚帖。”
江文明没开口,沈姨娘则看向了程氏,程氏依旧笑盈盈的模样:“把人请进来。”
沈姨娘要回避,程氏却道:“表姐也不是外人,不用回避。”沈姨娘只好坐下。
沈家派来的两位妈妈林宛如都见过,是管嬷嬷和刘嬷嬷,两个人行了礼,管嬷嬷便笑着拿出了一张红贴:“正好赶上亲家太太来,把庚帖交给您是最稳妥的。”
程氏闲闲的端了茶:“什么庚帖哪?”
管嬷嬷脸色一僵,强笑道:“是我们家大小姐的庚帖。”
程氏笑道:“你们家大小姐芳龄几何呀?”
管嬷嬷道:“十六了。”
程氏惊讶道:“都十六了,可我们家远儿才九岁,这可不怎么匹配哪。”
管嬷嬷不禁尴尬:“提的是您的长子,江家大少爷。”
程氏冷笑起来:“我们家大少爷可是成了亲的人,你说这意思,是不是你们家姑娘要嫁进来做妾哪?”
管嬷嬷脸色铁青,没说话,看向了江文明,程氏站了起来,道:“你也别看老爷,这是我的意思,你们家姑娘的事我也听说了,可既然要结亲,那就要你情我愿,如今你们上赶着把姑娘送过来也不是法子,本来这样的事大老爷们也不好细问,如今我既然来了,那就得好好说说,真的假的还两说呢,你先回去吧。”
管嬷嬷脸色由青转白,半天才道:“这是江老爷亲口应下的,前两日还上门去讨庚帖呢。”
程氏笑道:“就是买东西,买回来还许退的呢,何况只是口头约定,你也说了,我们家老爷上门讨庚帖,你们家却没给,这也不能说我们老爷言而无信吧,如今我们不乐意捧着了,这婚事就此作罢,你回去告诉你们家太太,就是做妾,我也不许人进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