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凝固了灰尘,形成巨大的斑驳,犬牙交织的战场,士兵对冲,典韦一身铁铠从人堆里撞出,抡起手中一颗人头,那是萨珊波斯军中一名将领的。片刻间,嘭的一声砸在顶来的盾牌上,印出血糊糊的印子,头骨连着皮毛都飞溅开来。
“大汉西征军在此——”巨汉声音如雷霆炸开。
他所向的方位,是波斯的王旗位置,带着西凉步卒奋力推进。火焰延烧的地面,黑烟缭绕,在地面的轰鸣声中,一道道骑兵的身影冲破了烟瘴,四千五百名白狼骑绕过交织厮杀的锋线,再次发起冲锋,战事的惨烈程度陡然拔高到了极致。
在交战的半月里,从一开始的互相试探、小规模接触性的厮杀,随着时间推移,小规模的战事越来越密集。萨珊波斯人深受中亚游牧民族的影响,对于骑兵作战甚至已经有了超过帕提亚帝国,重装骑兵和轻装骑兵都是并行的发展,与公孙止麾下的白狼骑交战,双方都是骑射,然后接触交锋、再拉开距离射箭……反反复复,这让西征军颇为苦恼,只要无法困住对方骑兵全歼,这场战争就很难尽快拿下。
纵然每日都有交战,但每场战斗只进行两个多时辰就收兵回去,西征军诸将都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对面那位年轻的波斯皇帝同样有着足够的智慧来应付,似乎并不愿意与西征军硬碰硬的对决。
“他应该是在拖延……”今日白天罢战后,公孙止一直在帐中琢磨对面那位波斯皇帝接下来到底要做什么,周围马超、曹纯静静的看着他。
“北上的阎柔传回消息,波斯人的骑兵肆虐安息北部,他交战就有十五次,而且安息各地城池都有波斯平民作乱,对面那位波斯皇帝恐怕是想用主力拖住我们,再以攻下的领土优势将我们牢牢锁在这里,待到士卒消耗的差不多,便是想要将我西征军全员拿下——”
张飞狠狠砸了一拳:“呔那该杀的,我就说他们畏畏缩缩不正面打,原来想用这计策!”
声音到这里弱了下来,望着首位上的公孙止:“.….那接下来,咱们怎么打?总不能跟他在这里耗着吧。”
众人点头同意。
“既然那人这么喜欢玩,那我就陪他一起玩。”公孙止眯着眼看着豆大的火苗在灯油里摇晃,沉默了一阵:“召回安息骑兵和黑山骑阎柔,西凉骑护住步卒右翼,弓骑兵护左翼,缓退泰西封驻扎,若是波斯军队来,就反过来拖着他们。”
“另外,匈奴、鲜卑、乌桓三部,分散安息南北各行省,游猎波斯轻骑,沿途若是有游散的部落,告诉他们波斯军队要赶尽杀绝,只留下波斯人,想要在这片土地上继续活下去,就起来反抗。”
短暂的议事随着命令下达后散去,时间已第二年盛夏了,夜晚燥热,公孙止只穿了一件深衣带着典韦、李恪走在营间,一堆堆篝火交错有序的燃烧,照着三人的影子,不久,多了一道全身甲胄的身影。
“子和,不回虎豹骑那边,寻我做什么?”公孙止巡视了附近一顶士兵帐篷,回头看他一眼笑着说道,随后招了招手,继续往前走,“时间过的真快…当初我还记得,你跟我的时候,白白净净,一身细皮嫩肉,现在都快有张将军那般黑了。”
声音顿了顿,又说了一声:“说吧,什么事。”
那边,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曹纯,身上确实再难见往昔的书生气,听到说起他的过往,倒也笑了笑,目光却是紧紧看着对面走动的背影,拱起手:“都督,纯过来其实想问,都督心里应该还有其他计策?”
“没有!”前方,步履站定下来,公孙止微微侧头:“之前半个月的交手,子和也看的出来,那为萨珊波斯皇帝绝非庸人,不仅审时度势厉害,而且还很有耐心与我们对峙,想要一点点消耗整支西征军,对付这种人,就要比他更有耐性,做一些超出他预计的事,打乱他的步骤。”
他平伸出手掌,掌心慢慢翻过来:“.….剩下的就是该我们翻盘了。”
声音里,视线看着巡逻而过的火光,画面渐渐模糊,想起了一些事情。
其实公孙止心里还有一句话并没有对任何人讲过,也是西征以来一直盘算的事情,就是将整个西方打的支离破碎,最好各个地方、各个山头都有人盘踞建国,犹如西域那边情况,那日斯蒂芬妮送回来的前天夜里,他抱着迪马特坐在壁炉前许久,说了许多的话。
“.…面对强壮的大秦和安息甚至周围许许多多的民族和部落,你还没有机会展现能力就有可能死在他们手中,但面对一个虚弱的大秦,破烂的西方,到处都是匆忙建立的小国,想要在这样的环境下分一杯羹,那你的机会就来了,这就是为父送给你的一份礼物,我没有办法看着你一点点长大,但是可以帮你提早长大。”
“那不是要死很多人?”
狼王抱着孩童,轻轻摩挲他的头发,“.…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要习惯,不习惯,死的就是你了。”
建安七年,天气入秋,原本对峙的局势陡然间发出急转,与十五万波斯军队对阵的大汉西征军,仿佛一夜之间减员,铺天盖地的骑兵不知去向,对于看似处变不惊的阿尔达希尔,已经着快马奔往各处调查,一面遣军队试探前面正缓缓西撤的敌人,几次交锋都没有占到便宜,但消息已经得到确认——近六万塞留斯骑兵不见了。
这让阿尔达希尔思绪有些堵塞,心脏都抽了一下。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无数分成数十、上百的骑兵队伍,互相照应以安息都城赫卡东比鲁为中心,蔓延附近的埃克巴塔纳、百牢门、阿帕麦亚、希尔加尼亚等等行省、城市,将连日抄写的文书以拉丁文、吐火罗文洒向各处,队伍中的帕提亚人慷慨激昂的讲述波斯人屠城的情况,煽动帕提亚人起来反抗,此后的两月里,波斯平民暴动越发频繁,让原本不想掺和的帕提亚百姓渐渐不再冷静,先是小规模的肢体冲突,死了人后,部落、家族纠起更多的人手寻仇,好事者跟在中间起哄,或煽动,只是上百人的斗殴,逐渐演变成百上千人的混战。
帕提亚人与波斯人对战,部落与部落间厮杀、各行省总督卫队随后也加入进来,形成更加巨大的战乱漩涡,慢慢扩散有了几乎席卷整个帕提亚帝国。
而带着任务游猎各地的草原骑兵以及汉督骑最终的目的还是各行省之间的波斯平民,阿尔达希尔号召百万波斯人参与这场战争,这些骑兵在煽动过后,将屠刀对准了沿途所能看到的波斯打扮的男人、女人、小孩,被匈奴、鲜卑、乌桓袭击的村寨、部落往往难以见到活着的人,村寨的木栅、树木下插满了波斯人的头颅。
十月消息传回来时,波斯皇帝阿尔达希尔一个人坐在帐篷里沉默了几天,之后发下撤回赫卡东比鲁的命令,他需要重新安排计划,另外,冬天也快要来了。
与此同时,西面的罗马军队在色雷斯布置下重重防御,一面提防南下扑来的日耳曼人,一面整顿军务,自军队改革开始,原本属于雇佣军行列的各色蛮人,已经有了不满,毕竟好端端拿钱打仗,顺带捞军功转为罗马公民,享受优越的待遇,政令一来,陡然变成了没钱拿,还要交税的境地。
各种不满的情绪中,所以罗马陆地九支军团一路慢吞吞才走到君士坦丁西面,以布防的名义,展开整顿。而此时的君士坦丁,征召的联盟军队已初具规模,吕布自年关过后,身体有些抱恙,或许也有水土不服的原因,到的今日气色才好了许多,走上城头,四周都是架设起来的弩砲,举着大圆盾的斯巴达战士大声呵斥几名新兵,稍远一点,高顺领着一名斯巴达将领和几名罗马军团长商议着城防的事。
吕布扶着墙垛转去目光,一群人走了过来,为首的女子披着红色的披风,在士兵前方显得格外瞩目,身材高挑婀娜,乌黑的长发与红翎束起来,一边与身边的那位陆家的青年说话,一边在与传令兵发下命令,显得成熟干练许多,当看到这边站着的父亲时,吕玲绮脸上笑着才有了小女儿般的笑容。
“爹身体看来是好了啊。”
“哈哈哈!再不好,大秦人都要打上来了。”
吕玲绮陡然握住刀柄,横眉瞪眼的哼了一声:“他们要有那功夫才行,马上要入冬了,就他们乌龟慢慢爬的速度,明年说不定都上不来,玲绮都等不及了,真想出城冲杀一番。”
旁边,陆逊静静的看着父女俩说话,然后有士兵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他连忙上前拱手打断:“温侯!玲绮,高将军那边有事要商议。”
“嗯,我这就去。”吕玲绮转过头,挥了挥手:“爹,你身体还没痊愈,先回去休息,女儿先过去与高叔父商议军情,稍晚回去后汇报给你听。”
吕布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女儿英姿飒爽的离开,叹息了一声:“女儿长大了啊……”
天还未降下雪,东面大宛,尸山血海堆积起来。
贵霜军队分成两路,一路北上向东推进大宛,另一路进入帕提亚,趁寒冬将至的前夕疯狂的掠夺土地,这是各方难以预料的变数,或者说贪心而起的变数,整个中亚乃至地中海一带得到消息的所有人,都感到无比的复杂。
温热的鲜血扑在冰凉的城墙上,张任挥刀:“城在人在,我汉人绝不后退一步——”
空气都为之炽热的同时,葱岭以西的商道在这场大战中彻底破坏,这样的噩耗对于消息不便的中原来讲是不利的,也是对目前维持的局势是最为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