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子唯抿唇直视,似是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甯钟莹屏住气,心思也沉稳下来,“太子殿下适才说起要支开洛云溪身边的婢女和侍卫,说来简单,实施起来却不容易!自家主子病重,两人不可能同时离开,这一点上,我可以帮忙!”
她尽量缩短了时间,说得很直白也很明确,可攥紧袖口的手,却沁出了一层细密温热的汗渍。
明子唯面色不动,眸子却轻轻扬起,“哦?”
“我与洛云溪自幼相识,此刻她罹难而归,我去探访也在情理之中!”甯钟莹道。
明子唯垂眸深思,问得漫不经心,“既是自幼相识,为何要害人?”
甯钟莹轻笑,“太子殿下,这个问题我们上次谈话就已经说起过了,小女从不想害人性命,不过是想求一份姻缘罢了!父亲想让我嫁与三皇子,偏偏我中意的人不是他,这关乎与女子一生的幸福,我从不想妥协!”
这番话似乎很含糊,让身后侍卫听得一头雾水,可明子唯却听得很明白。
如果雄图霸业是所有男儿一生的梦想,那么,女子的梦想是什么?他想自己似乎明白了!
明子唯的目光微微闪烁,甯钟莹看在眼中,自是知道他已经有所动摇,神色反而轻松了不少。
她轻抬妙目,又复说道,“太子殿下,虽说我父亲眼下归属于三皇子的党羽,但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遂愿。我忤逆父亲意思,拒绝三殿下多次,早就将人得罪了!没错,三殿下最开始是中意我的,但那是几月之前,现在,我在他眼中也无非等同于‘丞相府’三个字,要说那不多的几分情义,早就消磨贻尽了!”
明子唯捻动念珠的动作停住,“哦?此话怎讲?”
甯钟莹冷冷一笑,白皙清透的小脸在月色下泛着寒光,“三殿下现在心仪的是何人,太子殿下不会看不出吧!”
明子唯轩眉竖起,抿唇未答。
“无论于公于私,这个人都留不得!”甯钟莹笑得意味深长,“所以,小女的意愿恰巧与太子殿下不谋而合!”
明子唯敛眸,唇角上却沉淀出一抹讥嘲,但温怒寒彻的目光更添轻蔑与嫌恶,“钟莹妹妹,洛云溪不是你的好姐妹吗?”
甯钟莹直视太子,到了此时,她反倒没了拒怕,扬眉幽幽道,“的确是!但聪明人都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太子殿下切莫忘了,她不止是小女的姐妹,两个月前也是太子正妃的头号人选!”
她的意思很明确,论起狠心与城府,大家都是彼此彼此,谁也说不得谁!
“大胆!你竟敢…”
身侧侍卫自然也听出这冷嘲暗讽,沉声制喝,他可顾不得眼前女子是谁家小姐,只道这女人都死到临头了还敢攀诬上太子,真是胆大妄为!
明子唯摆摆手,目中有阴鸷闪过,却制住他的话。
这番话虽不中听,却很恳切。
的确,他确实对洛云溪有些兴趣,莫说是两个月前,如果今日这事不发生,即使她已被赐婚又怎样,他还是有兴趣尝试着抢一抢,因为她是第一个敢将他漠视入尘埃的人!
可是,眼下的情形永远轮不到你去安排,现实总是残酷的,给你一个甜枣,却告诉你枣里已经蛀了虫,不得不丢弃!
宏图大业面前,女人之可以是蹬墙之梯,一旦失去用途,便是连一粒尘埃也不如了,这是他从方才道现在一直对自己重复的话!
生死之间、胜败关键,他不可心软。
“本殿为何要相信你?”明子唯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也期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甯钟莹分明见到明子唯眸中的动摇,她猜到他想听的答案,却偏偏拐了个弯子,诚挚的看向他道,“这就是我来此找殿下的原因!”
“哦?”明子唯眼尾微微挑起。
甯钟莹缄默了片刻,仿佛又下定决心思考了饭才开口。
“太子殿下恕罪,昨日赶往皇家园林路上的刺客正是小女安排的!”她语音平平,好像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明子唯倏然一愣,目色陡然变得冷冽,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这还未来得及查明的案子,竟有人找上门来认罪,还是在这个时候!
“什么?你竟敢行刺凤驾!”
甯钟莹扬眸,激荡地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说出,“太子殿下!请你体谅的我处境和难处!皇后娘娘原本便有意在路上安排刺客行刺不是吗?我这样做无非是遂了皇后娘娘的意愿,皇后娘娘心思缜密不假,但却因事情紧急考虑欠周,若昨日是皇后娘娘安排的人下杀手,必会因顾忌颇多引起众人的怀疑,而我的人,在不伤及皇后等人性命的同时做这一出戏,不是更真实?”
明子唯眸光寒彻,“昨日的刺杀,已经引起父皇的震怒并下令彻查!演戏?皇后凤驾被拦截,妃嫔被杀!这还是简单的做戏吗?大胆臣女,依本殿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
甯钟莹冷冷勾唇,“太子殿下不要忘了你是怎么出宫的,小女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不假,但没有我冒险行这一步棋,你现在想必还是被囚禁在东宫中,又如何会腾出手来,在这里密谋杀人!”
“殿下!”侍卫眸色一厉,抵在她腰间的匕首有逼近了一寸。
明子唯眸光更冷,他手中念珠一松,指尖已搁置在那雪白的脖颈上,“告诉我,你做这些究竟为了什么?可别说是为了帮助我母后成事!”
甯钟莹轻笑,“不瞒太子,我的确不是为了帮助皇后娘娘,我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借着这次缘由除掉一人,顺便被皇后娘娘搭个人情,只求太子殿下您在查明真相时,替我遮掩!”说到此,有意一顿,“毕竟帮了我,就是在帮您的母后!”
明子唯眼眸眯紧,搭在她咽喉的指尖从那颈项上划过,捏住她的下巴抬起,面上带笑,“钟莹妹妹可知,一个女子藏着这么多心思,却是不该留!”
甯钟莹也不挣脱,垂眸在那玉白的指尖上,浅笑,“女子心思幽深的确该杀,可那也要看她站在哪一边不是吗?我想,太子殿下现在需要对付的人,似乎不该是我!”
明子唯的目光慢慢变得悠荡深测,他不喜欢甯钟莹,自小就不喜欢,他打小便看着明子擅三天两头的跑去丞相府求教,心中很是鄙夷,更是将这一家子当做是敌营范畴。
他从未想过与甯钟莹接触,可令他想不到的是,在自己与三皇子斗得最是激烈的时分,会是这个女人找到自己,还谈起了合作,看来命运果然是喜欢开玩笑的!
他深深看着她,甯钟莹也不躲闪,她之所以给自己将了一军,也是要置于死地而后生,父亲是三皇子党羽,自己若不亮出底牌,精明的太子如何会相信于她!
明子唯不知道的是,面前这个看似坦荡的女子其实现下心底跳得很快,因为,她要赌的便是他接下来的抉择!
明子唯缓缓落下捏住她下颌的手,又向侍卫摆了个手势。
那侍卫不解,来时出言提醒,“太子殿下?”
明子唯半阖双眸,手负身后,似乎费尽左右力气才道出一句话,“就按你说的办…”
…
是夜,月色清冷如雪,西厢庭院,静意幽幽。
彼时,医女刚刚诊了脉退去,屋内盈着一股浓重的草药之气,有些苦涩,却使人清醒。
洛云溪依旧靠在床边,脸色又些苍白和孱弱,四周的轻纱帘帐已被挑起,身边一人坐在黄花梨的木质圈椅上,正是刚来探访的甯钟莹。
此时,茶碗已凉,宫人被摒退,就连春莹拿着药方去小厨房煎药,静谧的屋内只剩这对往日的好姐妹,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
“钟莹,天晚了,你还是回去歇下吧!我这里没什么大碍,只是冬日里水太冷,受了些凉气,喝了女医开下的汤药觉得好多了,也不用人陪着!”洛云溪眨了眨眼眸,别看她面容恹恹,一对琉璃珠似的眸子却灼灼发光。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清灵的生硬早已响起,“那可不行,你脸色白的渗人,刚刚女医不是还说过了,病气入体,气血虚寒,还要喝一副补药才好!现下,春莹去熬药,别的宫人你又用不惯,我左右也是无事,当时没勇气冲上去救人,总该让我守在你身边赔不是吧!”
洛云溪‘噗嗤’一声笑道,“幸好你没冲上来,被那群人追着,我这体力都吃不消,若再拖上个你,怕是也回不来了!”
她语气松松,惹得甯钟莹一阵浅笑,“什么话!听你这么说,我倒成了拖累人的!”
洛云溪一笑不语。
两人又聊了两句,直到春莹端着药碗进来,“小姐,汤药好了!奴婢伺候您趁热喝下吧!”
“先搁这儿吧,”洛云溪闻着药味蹙了蹙眉,“我和钟莹再聊几句,一会儿药凉了,我自己喝下就好!”
春莹点点头,将药碗放到床头的几案上,“小姐,这草药还是趁热喝效果好,您何时喝药再唤奴婢!”
洛云溪无奈点了点头,摆手将其挥退。
浓郁的草药味沁了满室,只是闻着就能想象这药味的苦涩,洛云溪不止不想喝,还把药碗推远了些。
“自小时候起,我便是什么苦都能吃得,就是喝不惯这草药!一碗下肚已经翻腾的五脏六腑了,现在又来一副,我倒宁愿自己这样病着!”她一脸不情愿的哼哼,小脸在烟气的氤氲下更为虚弱。
甯钟莹的目光不断往药碗边瞟,听闻洛云溪的话,轻轻一笑,劝道,“我也喝不惯这东西,只不过良药苦口利于病,这治病的汤药,就是再苦也要咽进去啊!”说罢,执起药碗,“女医不是说过吗,汤药要趁热喝才见效,看着你将这要喝了,我也就能放心回房睡了!”
洛云溪扁扁嘴,看着药碗,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屏了口气,咕咚咕咚地灌下去,一碗下肚,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苦死了,比上一碗还要苦!”
甯钟莹浅浅一笑,从她手中接过空碗,“你等着,我让春莹帮你取些蜜饯来!”
洛云溪虚虚勾了勾唇,“还好这次出行有你在,我也算有个作伴的,否则守着皇后娘娘,那才叫有苦说不出!”
甯钟莹莞尔,走到门前向外面的春莹吩咐了几句,春莹听说自家小姐没经劝解便自行喝了药,心下欢喜,便噔噔噔跑着去小厨房取蜜饯。
甯钟莹看着那小身影远去的背景,微不可查的扬了扬唇角,这西厢院落的小厨房还没有开火,要取蜜饯,就要朝掌事公公讨要,这一往一返…罢了,那是那小丫头也没命回来!
她收了神色折回房间,半遮地纱帐内,洛云溪半阖着眼,已经昏昏欲睡。
“云溪?你要歇下了吗?”
洛云溪闻声打了个激灵,眼皮却抬不起来,“嗯,喝了药倒是有些乏了!”
“那你就先休息吧!天色也不早了,你折腾了两日一定累了,我也回院子,不打扰你休息了!”甯钟莹试探问道。
洛云溪淡淡‘嗯’了一声,便没有了动静。
甯钟莹听着她绵长均匀的呼吸,手心攥了攥,不急不缓地走出去。
药材是春莹亲手煎制的,自然不会投毒也没有任何毒性,不过是第二副药材中有一味药与第一副中的一味中和,产生了迫人入睡的效应,她虽不懂医术,此时也不得不感叹药力的强盛。
这么短的时间,不知太子的人有没有赶来!
她走出门外,刚好与守在不远的冬收打了个照面,冬收向她点点头,行了一礼,又冷着面容伫立在那。
她与他擦肩而过,行走在通向月洞门的长廊中,夜晚的幽静长廊如一条碧色长渠,风过,长廊右侧的花树摇摆。
甯钟莹一步步行得很慢,就在行至到长廊中间时,忽然有一道风声划过,接着一枚闪亮耀眼的锐器直逼她的咽喉。
“啊!”
她高呼一声,没想到这锐器来得这般迅猛,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已经到了眼前!
太子的意思只是做做样子,而眼下分明是要了她的命,好一个心思毒辣的储君,这是要过河拆桥,借力打力!
她来不及多想,即刻仰倒在地,幸好年幼与哥哥学过两招防身,没想到此时却救了命。
“刺客!有刺客!”她大声高呼,尖细的喊声几乎要响彻整个皇家园林。
这并不是他们商量好的计划,太子的意思是无声行动,惊动的人越少越好,反正他想制造的就是洛云溪在外便被谋杀的消息,根本不想让人知道她已经回了园林。
甯钟莹原本想配合,却平白被摆了这一道,明兜险些丢去,又怎能不恨!
好啊!太子!我成心与你合作,你却要置我于死地,想一石二鸟吗?我偏偏不让你得逞!
刺客见她高呼,也着实吓了一惊,更想将此人了结,莫召来事端,他反身一扣,对着她面门,抬手就是一掌。
甯钟莹避无可避,心中绝望之时,一道身影闪过,从她右臂一勾,将她身子甩出去。
“嗙”地一声,两掌交错,那侍卫登时退出去老远,赶去救援的不是别人,正是冬收,那刺客一见此人,眸中厉色一闪,显然将人认出,发了狠一般亮出兵器与他扭打在一起。
甯钟莹靠在墙边,借着两人过招迎接不暇之际快步向院中挪步,与此同时,几道灵巧的影子早已反入内墙,向那灯光摇曳的屋内破窗而入!
------题外话------
弱弱问一句,如果太子和丞相府小姐倒一边,亲们希望哪边先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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