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霞说的没错,皇后凤驾被劫杀,在上京乃至西楚来说都算大事,必是要查出个因果来的。
皇后单手撑额,时至今时,也已全然冷静下来,她沉下眉目,忽然想起一事,先是一问,“对了,那个洛云溪?”
“皇后娘娘放心,凤驾一入园林,侍卫便被派出去找人了,不过侍卫从园林赶到遇袭的官道也需要时间,若是再四处茫然找人…”翠霞话锋顿了顿,眸色垂下,后面的话不言而喻,“如果那丫头走运,兴许还能保住一命…”
皇后神色微微一变,不过刹那间便有恢复如初,“罢了,洛家人终归是个弃子,用不到了!此次出事也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别人都能跟随本宫平安回来,为什么她就不能!你传本宫之令,让侍卫细细查找,活人找不到,蛛丝马迹总归是有的,到了回京也好向洛家交差!”
翠霞眸子闪动,点头应下,“奴婢遵命!”
“其他妃嫔呢?可都安好?”皇后又问。
“众宫的娘娘们都没有大碍,只是淑华宫的丽嫔娘娘被刺客刺破了咽喉,薨了!”翠霞低声回道。
“什么?丽嫔死了?”皇后皱了皱眉。
翠霞点头,“是!在路上便已断了气,倒是难为侍卫将人一路扛回来,不过也终是一具死尸了!好在丽嫔是凤贵妃的人,即使薨了,对皇后娘娘您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话虽这么说,人是本宫带出来的,总归是要做好善后!”说到此,皇后想了想,问道,“说起来,本宫倒从未听人提起过丽嫔的娘家…”
那丽嫔论起姿色和性情在后宫众多妃嫔中都不算出色,平日在宫中也不爱与人交涉,不争宠不惹事,倒是安静本分。若不是此次出行提起此人,她都险些遗忘了这号人,偏偏此次出事的还是她!
翠霞听了皇后问话,琢磨了一番,立刻答道,“那丽嫔的娘家倒是与凤贵妃同宗,都是出于濮阳望族,只不过身份尊卑没办法比,论起亲戚血缘,早已出了五服,凤贵妃若想就此生事,怕是也没办法拿捏什么!”
皇后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此事就交与你处理,势必要做的底细些!”
“奴婢遵命!”翠霞答是。
皇后也没心思再纠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抚着手上血一般的玛瑙扳指低目深思,许久后才进入正题,“依你看,此次截杀是谁下的手?会不会就是那贱人?”
“这个…奴婢也猜不出,是谁预料到您会在此次出行的路上动手,而想到借题发挥,下一次狠手。若说是凤贵妃,奴婢到觉得不像,三皇子眼下正是得宠的时候,她范不着在这个时候冒险吧…”翠霞盯着皇后的面色,小心翼翼地答道。
皇后也是正有此想,一时间面色更沉。
“皇后娘娘,此事急不得,还需要从长计议,慢慢查起!”
翠霞心思通透玲珑,有些话不易直言,这般说出口也希望皇后能明白自己的用意。
半路截杀本就是皇后心下之意,借此机会一来可以嫁祸凤贵妃,引起皇上怀疑,二来,也可以借皇后受惊为由,请皇上将禁足于东宫的太子放出来,三则,动乱发生,无论皇上相信与否,目光都不能全全落在三皇子一人身上,也可分散众人的注意力,从而还有翻盘的可能。
这一计不把稳,但眼下时机紧迫,也只得兵行险招,铤而走险了!
可谁知道,这一切计划还没实施,倒有人先一步而行之,将计划全全打破,给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倘若这个时候,皇后娘娘还要执意追查下去,到最后免不了会牵涉到自己!
皇后敛目,在凤椅上一靠,面露疲色,唇却紧抿着,久居后宫上位的她,岂会想不到这层关系,但有人敢在出行路上公然行刺凤驾让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她鲜红的丹寇紧紧扣着镂雕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过大都有些泛白,厉眸一横,终是阴狠吼出,语调与极地玄冰,“无论是谁该胆大包天,本宫都不会放过!”
——
天色渐暗,最后一抹残阳被月色掩盖,密林中静得连风都没有,只有人们匆匆川流的脚步声纵横响起。
火把星光点点,遍布在密林间。
“小姐!小姐!”
春莹心急如焚,肩头的剑伤已经晕染了大片,粉红的绣鞋上布满了泥渍,她顾不得疼,顾不得累,一边大喊一边快步搜寻。
小姐失踪这么久究竟出了什么事?一向沉稳的她在这样的关头焦急不已,小脸上有水珠纵横而下,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眼泪。
“春莹!”
“师兄!”
“怎么样,找到没?”冬收提着剑快步奔过来,他神色明显比春莹镇定许多,但眉目却皱地很紧。
“没有,师兄怎么办?小姐会不会是…”春莹不敢在说下去,手指攥紧衣袖,眼泪流得更凶,“都怪我不好,若是当时我能保护好小姐,小姐也就不会下落不明!”
冬收将她焦急伤心的神色守在眼底,想出言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只道,“春莹,这不怪你,你先别急!刚刚在那头,不是找到了三具刺客的尸体吗!小姐慧黠敏捷又吉人天相,定然会化险为夷的,不会有危险的!”
听了师兄安慰,春莹果然放松了些,抬手抹了把眼泪,牵动着伤口鲜血直冒,冬收看得一阵心疼,却知道拦不住这倔强丫头,只扶起她另一只手臂,“走吧,我们去那边找找!”
春莹点点头,强打着精神随着师兄向林子深处走。
天越来越黑,宫中的侍卫见找不到人,便也作罢,赶回行宫园林复命,偌大的林子仅剩二人举着火把探寻。
“春莹,你看这是什么?”冬收忽然低下头,从地面上捡起一颗白亮的珍珠,珠子极小,若不是有火把照明反射的光辉,几乎看不出。
春莹心中一喜,灰败的小脸上重新燃起了希望,“这是小姐裙裾上的,这地方小姐定然来过!”
冬收闻言也是一喜,任何线索,有都比没有要好,他刚要说什么,却耳朵一动,顿下来。
“有动静!”
春莹瞬间屏住呼吸,果然听到有脚步声渐渐走近。
冬收眯了眯眼,瞳孔一收,下意识便将两人手中的火把熄灭。
五个黑衣人脚步极轻的从深林中走出。
“外面早就没人了,还蹑手蹑脚地做什么!今日真是晦气,抓个女人都没抓到,还有什么脸面回去!”有一人忍不住开口。
“你还有脸说!说那女人下水的人难道不是你!”另一人语气不好的反驳。
前一人一噎,却不服气,“也许根本没下水,是我们一早便找错方向了!”
“哼!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够了!还没有完了!”终于有一道威严的声音喝住了两人的对话。
空气又一次静谧下来,几人都闭口不语,继续向前。
路过一颗粗壮的树干,身边突然传出一声异响,几人感觉灵敏,在听闻动静后齐齐拔剑,却听到一声血飞骨裂的声响,随后一股带着体温的热流飞溅到自己身体之上,瞬间一股恐惧感犹然而生。
“谁!”
四道迥异的声音齐齐发出,却有一道声音略微短促,因为,声音未落,剑起剑落,喉管已被割断,想发声也难!
此时,乌云遮月,天色犹黑,密林安静如初,血腥味却更为浓烈,剩余的三人一时恍然,又因为看不清四周,提着利剑乱舞,不知哪里来的地狱修罗,竟在这无声黑夜中装神弄鬼。
树干后的冬收可没有戏弄他们的意思,他眸中怒火庸庸,只想快速了解几人。
三人看似受惊不小的黑衣人,没有只言片语的交流,只心下一凛,翻身跃起,却没因为慌乱而乱了脚步,而是向三个不同方向散去。
冬收唇角一勾,已率先跃起迎上一人,利剑劈下,那人反应也是极快,立刻回身横剑相拦,冬收剑尖一转,斩向那人手腕,那人猝不及防,急急收手也早已来不及,剑峰一掠,两节手指应声而落。
“啊!”凄厉地惨叫未止,人已气绝,一剑当胸横穿心口。
剩余两人面色惨白,顾不上回头,冬收抬手拔剑一收,青剑掷出,向着一人背心刺入,又死一人。
他出手是从未有过的狠厉,借助着昏暗的月光,瞬间斩杀了四人,剩下那人自知打不过,慌忙逃窜,却被一道长鞭勾住脚踝,拖了回来,剩下这人正是刚刚抱怨的那个!
“说!谁派你来行刺的?”冬收收在那人下颌的手指逐渐用力,用清冷的声音问道。
“你…你还是杀了我吧!”那人直直迎上他的目光,大有视死如归的架势,眼下所有人都死了,他也没有理由活下去…
乌云飘过,月色渐渐明朗起来,冬收透过月光看着那人面色由苍白便为青紫色,目色灰败且淡然,只看这眼神,便知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
还是找小姐要紧!
他没功夫与这人耗着,手下用力,‘嘎巴’一声,喉骨断裂。
“师兄!”春莹吸了口冷气,身子凑过来,她知道师兄武功高强,却不知这般高,一时也有些恍惚,“不留个活口吗?”
冬收摇了摇头,“从一个没有求生意识的人口中是得不到什么消息,咱们还是先找小姐要紧!”
春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在听闻一行人对话之后,她心中踏实多了,起码知道那几人未曾奈何得了小姐。
“听他们所言,那边似乎有水源,我们去那边找找!”
“好!”
另一边,洛云溪独自一人在月色下渐行,山涧极为幽静,她一路走着下坡路,感觉现在的位置已经远远低处地面许多。
原来,那幽林中诡秘的乾坤还是藏在地下的!
道路渐渐宽敞,她也不急着赶路,在潮湿的地上拔了些草木,又捡了火石点燃取暖,烤干了身上的衣物。
这个时辰,冬收和春莹该是已经折回林子找她了,有没有收拾掉那几个黑衣人呢?
想到那几个黑衣人,她眸色一凛,唇角勾了勾,适才她与那几人交手时发现,那群人不像是江湖中训练有素的杀手,若是真的杀手,在防布与追杀方面绝不会出现这诸多的漏洞,而她也根本就逃不出!
但若说不是杀手,那什么人会有组织有纪律?且规模庞大?她想到的就只有一种答案,便是京中各个府邸的隐卫,而隐卫有上百名之多的府邸在整个上京城来说都是不多的!
清澈的眸子动了动,洛云溪轻轻扯了扯唇角,直到今日一事,她不得不说,果真不能将别人想的太简单,任何人都会比你想象的复杂的多!
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霜气,可她的眸光却冷了下来。
幸好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心软仁慈的少女,她明白,与其用旁观者的态度看着群魔乱舞,坐以待毙,不如执手操刀,亲手了结这一切!
想到此,她轻扬唇角,起身踢散了木堆,执起一个火把继续前行。
山涧道路曲径通幽,石壁早已遮住了夜空高挂的明月,漆黑一片,越是向前地势越低,直到山涧的缝隙消失,出现一个石洞隧道门,隧道极窄,仅能通过一人。
洛云溪扬眉,将地形记牢,顺着隧道行了半盏茶时间,渐渐听闻出口的另一端传来高喝的呐喊声。
她脚步一顿,这声音极为熟悉,在几年前更是日日听闻,像是…士兵日常操练的呐喊声!
士兵操练?
洛云溪身子猛然震了震,父亲执掌兵符多年,她自幼也对兵营之事甚是关心,可从未曾听说在京郊附近除了虎威大营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军队,难道这军队是私藏的?
想到这一结论,她惊愕不已。
依照当朝历律,私藏甲胄达三领者,绞!私藏弩机、长矛达十件者,绞!
而眼下,从不远处的声音动向来讲,前面极有可能是一个正装代发的军队!将大军藏在幽林地下操练,一经查出便是谋逆大案,多少个脑袋都不够掉的,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大胆!
洛云溪深吸了一口气,犹豫再三,还是向前迈了几步,石洞隧道的另一端,篝火通明,高声的呐喊震耳欲聋!
她放眼望去,士兵披盔戴甲,精神抖擞,粗略估计,这士兵数量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之多!还不一定是全部!
先不往多里算,就说这八千精兵。
八千士兵放在军营是小数目,但在那幽林之下的奇妙阵法中、距离皇城帝都极近的营地,私藏八千精卫等同于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单是这份罪责便也罢了,关键是,此人处心积虑的在此藏兵,并操练多年,究竟为了什么!
熟悉的呐喊声在耳边连绵不绝,洛云溪顾不得多想,转身离开。
无论是谁意图不轨,此处都算得上是是非之地,自然是不宜久留的,她脚下生风,沿着来时的路折返,可行至到一半,发现山涧笔直的路,出现的分岔。
来的时候明明只有一条路的!难道这也在阵法之中!
洛云溪心下思忖,向两边的道路各望了一眼,在其中一条路上找到了自己行走留下的痕迹。
她没有继续前行,反而看向了另一条路,自己行过的那条小路是通向那片水源的,而这条方向相反的呢?又是通向哪里?
她凭着记忆分辨了东南西北,当相处那条路通往的方向时,眸光晶莹一动,乍然亮起,下一刻,便毫不犹豫的顺着那条陌生的小路走!
如果此路真的通向那个地方,那便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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