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早的时候起,费诺大陆上的人们就对悬在头顶的太阳充满了好奇,那个在天空中永恒燃烧的火球,给大地带来了温暖和光明,也为世间万物带来了生机,人们围绕着太阳创作出了许多的神话和传说,光明神教会也将太阳视作他们的象征。
在盛魔时期,曾有一个叫克乌阿弗的法师禁不住内心的好奇,制作出了魔法驱动的飞行器,试图靠近一些观察太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已经无从得知他究竟飞了多高,但毫无疑问,他是费诺大陆有史以来飞得最高的人,可惜最后来自太阳的炙热高温打败了他,克乌阿弗和他的飞行器化作一团火球坠落下来,在落地之前就烧成了飞灰。
虽然克乌阿弗最终也没能如愿探寻太阳的秘密,但这种勇敢的探索求知精神依然值得后人敬佩和学习——《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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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城米卡兰的居民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精灵了,据说埃文德尔身边的那个游侠就是一个长得相当俊美的精灵族,但他总是把脸藏在兜帽的阴影里,只偶尔露出红色的眼睛像鹰隼一般地打量别人,而且大多数时候都避开人群,深居简出,一点都不想和队友以外的人打交道。
所以一身戎装骑着狮鹫而来的凯娜塞斯一出现,很快就引来了人们的围观,事实上现在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来围观,持续的黑暗令人压抑得要发疯,人们迫切地希望着有什么人——随便什么人都好,能给现状带来一点改变。
精灵族的将军安抚地拍着狮鹫兽的脖子,周围过多的人类让她和狮鹫兽都感到有些不安。
好在埃文德尔很快听到消息赶来了,他先是拍了拍那只狮鹫兽的脖子:“又见面了,卡拉。”
狮鹫兽拿巨大的喙顶了顶他算是打招呼。
凯娜塞斯递上了一个信封:“这是陛下给你的回信。”
“辛苦了。”法师现在也没心情讲究什么礼节,直接拆开信就看了起来,精灵将军说:“不必客气,陛下还让我暂时留下来协助你们。”
埃文德尔很快就看完了那封简短的回信,他收起信封,看到凯娜塞斯的目光一直在人群中搜寻着,就告诉她:“这两天频繁有恶魔出现在圣城米卡兰附近,我让阿尔凯去帮忙对付恶魔了。”
“嗯。”精灵族的将军稍微有些遗憾地应了一声,“需要我做什么吗?”
“先带卡拉去吃点东西吧,我需要它带我上天去。”
凯娜塞斯牵着狮鹫兽经过的地方,人们无不啧啧称奇,其实精灵族早就放弃了驯养狮鹫兽的尝试,只有卡拉是个例外,它在年幼的时候第一次学飞就摔断了翅膀,被父母无奈地遗弃,它还太小,无法靠自己在地面上捕猎,只能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里等死。
埃文德尔捡到了这只像狗一样大的小狮鹫,总是在奇怪的地方乱好心的法师也总是会得到一些奇怪的回报,他养好了小狮鹫的伤,因为狮鹫吃太多又太吓人,不方便带在身边,就交给了精灵族养育,从没被人欺负过又一直被好好喂养着的卡拉就成了费诺大陆上唯一一只愿意让熟悉的精灵骑着飞的狮鹫。
当然,埃文德尔也可以骑它,不管法师离开了多久,卡拉都牢牢地记着他的模样和气味,每次埃文德尔造访精灵族的时候,都要骑着它飞上几圈,过一把上天的瘾,上一次还是因为卡拉发情了去远方求偶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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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狮鹫兽飞到圣城米卡兰的时候,帕洛斯正在城外几公里的地方和闯入费诺世界的恶魔作战。
这几次出现的恶魔和当初他们杀死的那一只都是同一个品种,就如帕洛斯所担心的那样,这些恶魔发现了裂隙,并且开始试探通过裂隙的方法,有时候过来半只,有时候过来好几只,还有的时候出现了一下又突然消失。
裂隙在费诺世界的出口日复一日地向西移动,也越来越接近圣城米卡兰,圣殿骑士团不得不全力应对裂隙里随时可能涌出的恶魔,帕洛斯、阿尔凯和菲尔斯也参加了战斗,反正埃文德尔身边现在不需要他们守着。
帕洛斯曾经是圣殿骑士团年轻一辈中的楷模,如今却把纪律和戒律全都抛得一干二净,连制式盔甲都不穿,关于他的经历,圣殿骑士们之间也流传着一些不太好听的传闻。
但圣殿骑士除了是光明神的信众、教条的忠实拥护者以外,毕竟也是一支军队,军队历来就是敬重强者的地方,在看过帕洛斯怎么用他高超的战斗技巧斩杀恶魔之后,“黑甲的圣殿骑士”迅速地在年轻人心目中变成了一个令人敬仰的存在,再有人说起帕洛斯违背教义、杀害同僚、和自己的导师反目成仇之类的传闻时,甚至会有一些年轻的圣殿骑士自发地站出来为他辩解。
昔日里跟他一同训练、朝夕相处的好兄弟们有的也会来跟他套套近乎,但帕洛斯已经不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严肃刻板但还算好相处的同僚,而是变得沉默、阴郁又不爱理人,甚至不愿意和他们住在一个营帐里,也不参加例行的祷告和礼拜。
帕洛斯已经没有心情去做那些了,仪式只是做给人看的,神又看不见,而且作为魔族之王去跪拜一个神族的偶像实在有点不伦不类。反正早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他就已经放弃了成为一个优秀圣殿骑士的努力——假如圣殿骑士的标准就是像肯特和团长那样狂热、虔信,对教义教条没有半点质疑和犹豫的话。
帕洛斯只恨不得能成天粘着埃文德尔,因为他总觉得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是在埃文德尔身边的每一刻他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愧疚和恐慌总是如影随形,相比起来跟恶魔作战反而要来得轻松一些。
直到他们这批人轮替回城休息的时候,帕洛斯才知道埃文德尔带着狮鹫兽去了城北的帕拉贡斯山。
那是一座非常高的山峰,以山顶为起点可以减少狮鹫兽需要飞行的距离——法师们怀疑是空中有什么东西挡住了阳光,这样比较好解释为什么太阳上的阴影会是一个渐渐凹下去的圆形,因此埃文德尔打算飞向太阳,近距离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帕洛斯听了以后,也顾不上休息了,心急火燎地借了一匹马就要上山,同伴们根本不知道他这是发的什么疯,感觉不妥的精灵游侠也跨上马背追了上去,不会骑马的菲尔斯只能在后面大呼小叫了几声让他们小心看路,没有跟上来。
飞上天去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即使那个人是埃文德尔也不例外,帕洛斯听说过那个故事——在盛魔时代,一个热衷于探索未知事物的法师乘坐着自己制造的魔法飞行器飞向太阳,试图探寻太阳的秘密,结果化为飞灰尸骨无存,教会将这个故事作为反面例子,告诫人们保持敬畏,不要试图窥探神灵,否则就会遭到惩戒。
帕洛斯现在已经不太相信教会的说辞了,但埃文德尔毫无疑问是在冒险,就算现在的太阳已经没有了热度,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飞在无依无靠的天空中,万一狮鹫没力气了怎么办,撞到东西怎么办,掉下来怎么办?
而这趟冒险本来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帕洛斯知道这不是什么障眼法,确实是太阳失去了温度和光芒,他也知道魔族那边有更多关于这个预言的消息,只要他去问,他们就会告诉他的。
他应该早点告诉埃文德尔,应该让魔族和人类坐到谈判桌上彼此交换情报和筹码,而不是只顾着沉浸在战斗中逃避问题,坐视埃文德尔用这么玩命的方式往明显错误的道路上探索下去。
帕洛斯悔恨极了,只想立刻赶到埃文德尔的身边阻止法师。
马匹比人类更适应黑夜,但在月光下也只能小跑着前进,任凭帕洛斯怎么催促都不肯再快了,没多久,阿尔凯从后面追了上来,没有问他为什么非要赶着去找埃文德尔,只交代道:“跟在我后面。”
精灵的夜视能力比人类好的多,有阿尔凯在前面带路,帕洛斯就不容易摔到沟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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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的位置渐渐接近了地平线,那个原本应该是太阳的东西也从东方升起,可周围不仅没有变亮,反而更加暗了。
这正是埃文德尔一直在等待的合适时机,他拍拍身下的狮鹫兽:“卡拉,飞!”
狮鹫兽往前小跑了一段路,从悬崖边上一跃而出,展开翅膀飞向了天空。
风魔法托起了狮鹫兽的翅膀,让它只需要花很少的力气就能爬升高度,法师不是第一次用这个魔法了,狮鹫兽熟悉这种感觉,它发出了一声愉悦的长鸣。
埃文德尔举起手中的法杖——他用到这支法杖的时候并不多,除了偶尔需要拿它来表明一下自己的法师身份,即使不借助任何媒介,他也能施展光源术,但是用法杖可以发出更强烈、更持久的光芒。
法杖头部的宝石爆发出了强光,这让埃文德尔就像一个小太阳一样照亮了天空,也照亮了才赶到半山腰的帕洛斯。
因为天“黑了”而准备睡觉的人们惊诧地抬起头,有一瞬间还以为太阳重新升起来了,许多人自发地走出家门,即使被强光刺得泪眼模糊,还是舍不得移开视线,一直目送着那只狮鹫兽顶着光源越飞越高。
失去过了才明白,仅仅是“光”的存在本身,都能让人恨不得跪下来感谢神灵。
等帕洛斯失魂落魄地跟着带路的阿尔凯来到山顶那批打着火把的人中间,埃文德尔已经成了天空中一个遥远的光点。
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帕洛斯没有办法,只能在原地等待埃文德尔平安归来。
他已经知道那个被膜拜的“光明神”其实听不到他的祈祷也保佑不了任何人,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向什么未知的存在祈祷,希望埃文德尔能够平安归来,干坐在这里等待结果的过程太难捱了。
凯娜塞斯也在陪同埃文德尔上山的人之列,看到阿尔凯来了,她有些高兴地迎上前去,用精灵语说:“阿尔凯,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听说你去跟恶魔作战了,你没有受伤吧?”
阿尔凯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你不会觉得别扭吗?”
“……什么?”
“不要强迫自己扮演‘母亲’这个角色了,你做不来,我也已经过了需要母亲的年纪。”毕竟跟队友们相处多了,阿尔凯现在说话比过去多了不止一点点。
凯娜塞斯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她咬了咬嘴唇:“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很愧疚……对你父亲、对你都是……”
“你有你的原因。”阿尔凯语调平静,但毕竟是第一次用这样的态度跟母亲说话,换做以往,他不是冷冰冰地看着凯娜塞斯,让后者觉得自己像是在进行一场没有观众的尴尬表演,就是已经不耐烦地转身走开。
仅仅是愿意跟她说话,就足以让凯娜塞斯感到振奋了,就像以前她稍微和颜悦色一些,都能让小阿尔凯高兴半天一样。
精灵族的将军满怀希望地看着阿尔凯:“你能理解妈妈吗,我当时那样对你只是走不出被伤害的阴影,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但是我克制不了心里的恨意。”
“我理解,但不原谅。”阿尔凯看着她,红色的眼睛里反射着跳动的火光,“我并不能选择我的血统,如果我真是黑暗精灵的种,你还会有愧疚吗?”
“阿尔凯……”
精灵游侠转开了脸,已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我的箭用完了。”
“……先用我的吧。”凯娜塞斯解下了腰间的箭袋。
阿尔凯填满自己的箭袋,就走到一旁去了,凯娜塞斯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旁边几个之前一直在跟凯娜塞斯搭话的圣殿骑士忍不住问:“他怎么用这么冷漠的态度对待一个女士,你和他之前就认识吗?”
凯娜塞斯用通用语回答了对方:“他是我的儿子。”
周围那些试图搭讪她的男人顿时满脸都是被雷劈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