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任谁看见别人按着自家丈夫的脑袋,口中大喊着“斩”也得急咯。
程夫人等人怒目而视,张悦、胖爷神情呆滞。至于刘太医,手中一哆嗦,好悬没一刀扎下去,看着苏默那眼神叫一个幽怨啊。
祖宗啊,咱这是来救人的,你按着人家家主的脑袋喊斩是几个意思?你要作死自个儿去,能不能不要牵累老夫啊?
“咳咳,误会,误会了哈。那什么,我这是斩斩那啥,嗯嗯,斩那缠绕程大人躯体不去的病魔。对对,是斩的病魔。咦?刘太医,你怎么还不动手,赶紧的啊。真是的,治病救人也能走神,我可真是服了你了,太不专业了!”
苏默义正词严的昂然道,为了转移视线,毫不犹豫的拿人家老太医顶缸。
刘太医这个郁闷哟,心里如同一万头草泥马奔驰而过。忍了好几忍,总算忍住了一刀戳过去的冲动。
“给程大人宽衣!”老头儿一脑门的黑线,咬着牙从牙缝里崩道。
程夫人连忙指挥着几个丫鬟上前,将程敏政的小衣褪下,再次将那恶疮显露出来。目光在苏默脸上转了转,嘴唇蠕动了下,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终是黯然一叹,一个字儿都没说出来。
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听天由命了。但愿老天保佑,护的老爷平安无事。
刘太医等一众人退下,抬头又再看了苏默一眼。苏默冲他点点头,表示没问题。刘太医这才挽起袖子,持刀上前。
“且住!”就在老头儿那刀探过去,马上要触及程敏政肌肤的一刹那,猛不丁苏默忽的一声大喝响起。
刘太医手当时就是一哆嗦,差点没把刀子扔出去。
“你乱叫个什么!又怎么了?”老头儿真是怒了,这尼玛幸亏自个儿手稳,否则的话刚才这一刀下去,被这么突然一惊,指不定割到哪儿了呢。
旁边正紧张的看着的众人也是吓了一大跳,程夫人李氏好悬没一口气上不来,再次昏过去。此刻也是目光不善的望向苏默,等着他给出个解释。这一波三折的,尼玛,是个正常人就受不了啊。
张悦脸色发白,悄没声息的悄悄靠近胖爷,从牙缝里挤着气儿低声道:“胖兄,待会儿看情形不好,你要保护好我啊。我瞅着这架势,怕是今个儿很难出这程府的大门啊。”
胖爷一张脸都快苦成菊花了,咬着牙用力的点点头,脸上换上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只是看向自家少爷的眼神儿,不免就带出了无尽的哀怨。
苏默却看都不看众人一眼,指着刘太医手中的银刀皱眉道:“我说老倌儿,你就这么动手术?你这是救人还是害人啊?”
刘太医一愣,随即怒道:“你这是何意?老夫怎就害人了?你你今日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老夫便拼了这条性命也不与你干休!”
老头儿火大了,这本来被指派来救治个必死之人就够倒霉的了,偏又碰上这么个混账小子,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拿自己的医术挑毛病,这让行了一辈子医的老太医如何能忍的了?
豁出去了!这回便拼了惹陛下降罪,也得跟这小竖子理论出个章程来。否则自己从此之后,也真是没脸混了。
“消毒!你这手术刀难道不消毒的吗?”苏默这次却真不是闹,妈蛋,动手术竟然不给工具消毒,这尼玛简直就是裸的谋杀啊。
“消毒?你你胡说些甚?老夫与程大人向日无怨,往日无仇,如何会下毒害他?你你你如此辱我,老夫与你拼了”
老头儿被苏默忽然蹦出的话先是惊了一跳,但随即就气的脸儿都白了。两只眼珠儿都红了,拎着刀就冲了上来。
旁边凌云汉眼疾手快,连忙一把扯住,连声安抚劝慰。倒不是他真个关心苏默性命,他其实也恨不得苏默去死。只是要死可不能死在程府上,否则不但英国公那儿不好交代,便传出去对程府的声誉也是大不好听。
被凌云汉这么一拉,众人终于是反应了过来,也都纷纷上前劝慰。程妹妹趁人不注意,眼神幽幽的瞟了过来,眼中满是埋怨嗔怪之意。这傻子,都让安叔跟你说了,实在不行装作支持不住晕过去便是,怎的偏要用这般手段来?
人家可是堂堂御医,你当是随便个阿猫阿狗啊,竟想着以此诬赖人家,怎的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
好吧,在程妹妹心里,苏默这明显是想推诿,要把治不好程敏政的罪过强按到刘太医头上去。
苏默就叹气了,没学问真可怕啊。算了,咱可是穿越来的新时代学者,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老大人,你误会了。小子说的消毒,不是说你下毒,而是说的细菌感染,你这可是想到哪里去了?”苏老师开始耐心的扫盲。
嗯?不是说我下毒?细菌感染?那又是什么?
正怒火勃发的老头儿忽然听到苏默这话,顿时也不恼了。低头看看手中的刀,又再抬头看看苏默,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他一生行医,几乎已到了痴迷的地步。此时猛不丁听到跟医术有关的事儿,哪还顾得上其他?尤其是苏默说的细菌感染,让他隐隐觉得触摸到了什么。
其实到了这个时代,很多医者都有了些模糊的感觉。虽不能如后世那般,因着科技的进步,以及借助更先进的工具,对细菌有了明确的直观认识,但心中却早有所猜测。
在中医里,对于细菌之说却是以邪祟入体称之。认为人体之所以会发生各种病症,很多都是邪祟之气侵入引发的。
至于消毒,其实在中医里也早有了一些手段。比如在针灸时,医者大多都会以火烤,或者以烈酒浸一下等等,这些都是早期的消毒手段。
只不过这些细节都被当做一种惯例,按部就班的执行着,属于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罢了。
“你说的细菌感染,可是指的邪祟之气?”既然是谈到了医学方面,刘太医也顾不上其他了,当下不耐烦的推开仍然扯着自己的凌云汉,试探着向苏默问道。
凌云汉这个郁闷啊,偏又不好说什么,只得悻悻松开手退开两步。
苏默斜眼睇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笑,这让凌云汉瞬间眼眸猛缩,两手不由自主的紧紧握起。
苏默却毫不理会,一眼过后便转过头去,对刘太医点头道:“老大人这个说法,也算是吧。只不过并不准确,确切的说,那不是什么气,而是一种微小到常人肉眼难辨的生物。唔,你可以理解为某种微小的虫子。这种虫子无处不在,但也并不是都对人有害。而且一般正常人身体康健,也能抵御某些有害细菌的侵蚀。但是一旦人的身体处在不健康的时候,便很难抵挡了。如今程大人身受恶疮之苦,身体各方面的机能和抵抗力都降到了极点,很容易就会被这种细菌感染。所以,进行手术前,您的手术工具便必须要先进行消毒。或以火烤,或以烈酒反复擦拭后,方可进行。因为那些细菌,最怕的便是高温。几乎八成以上的细菌,在高温下都会死去。”
苏默耐心的解释着,尽量用这个时代的人能听懂的言词描述。刘太医听的如醉如痴,忽的拍手道:“是了,咱们医者针灸时,也常以这种法子先行,那便是消毒了对不对?”
苏默笑着点头道:“对!正是如此。针灸之时,针刺入体,针上便会附带很多病毒细菌。手术之时,你以银刀割入人身,银刀之上便也是如此。所以,方才小子才会喊停,却不是对老大人无礼。”
刘太医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不已。想了想,又道:“如此说来,只要也以针灸时的步骤先行一遍便可是吗?”
苏默点点头,又摇摇头,笑道:“是这样的,不过只是这样还不够。不单单是手术刀要这么处理,包括术后的包扎用布,还有所有与肌理接触的东西,都要以此手段处理一番才可。这样虽不能说完全能杜绝,但比之什么都不做却要强上许多了。”
刘太医大惊道:“这样还不能完全杜绝?那要如何做才行?还望公子不吝赐教。若能习得此法,老朽愿拜公子为师。”说着,撩开衣襟便要跪下去。
苏默唬了一跳,连忙拦住。这尼玛,装逼装过头了。所谓装逼装成傻逼,炒股炒成股东就是说的这情形吧。他后世也只是个美术老师而已,对于医学,所能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几句话便抖搂干净了,如何敢让一个老太医下跪,给他当学生。
只是这话现在说出来,老头儿如何肯信?只当是苏默记着先前的事儿心有怨恨。当下只是百般赔罪,哀求不已。
苏默这个闷啊,不得已,只得再次施展转移**,指指四下道:“老大人,这事儿咱们以后再说成不?眼下却是救治程大人为要,已经都耽误了这么多功夫了,再等下去,怕是你我等的起,程大人却是等不起了。”
唉哟!苏默这么一说,刘太医这才省悟过来。自己光顾着这事儿了,却把原本的目的忘记了。看看四周程府众人幽怨的眼神,不由的老脸一红,大是尴尬。
当下自是赶紧让童儿取了火烛烈酒等物,开始按照苏默说的,认真处理手术的各种用具。只是每处理一件,都要请苏默过目评价一下,让苏默有些哭笑不得了。
众人哪料得最终竟是这么个结果,面面相觑之余,却又焦急不已。偏偏这些事儿明显跟救治自家老爷关系甚大,可不敢有丁点儿疏忽,便再如何焦急,也只能强自忍着了。
由是,直到又再两刻钟过后,刘太医才终于将所有东西,都按照苏默的要求消完毒准备好。
到了这会儿,苏默也不再搞怪了,转身重新站到程敏政榻前,伸手抚住程敏政头部两侧,对着刘太医轻轻点了点头。
刘太医郑重的点了点头,先是手一扬,以银针封了那恶疮附近几处穴位,这才挥手下刀,破肌除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