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荪又朝小喜鹊使了个眼色,小喜鹊便将那托盘又往赵妈妈跟前凑了凑,差点贴在人家鼻尖上,赵妈妈正好立在罗汉床和落地罩的夹角处,躲都没处躲。
尤氏看不出赵妈妈内心的焦虑,见秀荪对赵妈妈如此礼遇,觉得是秀荪对自己亲近才进而亲近赵妈妈,笑着劝道,“都不是外人,你也坐下吃了。”指了指罗汉床的另一边。
秀荪笑着整了整罗汉床边的垫子,尤氏,秀荪,小喜鹊,三个人六只眼睛都直勾勾盯着,赵妈妈顿时觉得腿有些软。
“我,我是个下人,怎么能在主人面前吃东西。”她这时候想起自己是下人了。
秀荪顺水推舟,“赵妈妈不愧是外祖母身边的老人,最是懂规矩的,小喜鹊,给赵妈妈搬个小杌子来。”
小喜鹊动作很快,将推盘摆在罗汉床上,一瞬间就将小杌子摆好,还讲罗汉床边的脚踏摆在小杌子边,又将那托盘放在小杌子上面。
“赵妈妈请,”秀荪恭敬笑道,“您再推辞,这汤就凉了,我好不容易做的。”
这要是再拖下去,可就不恭敬了,赵妈妈左右为难,她总不能实话实说担心有毒吧。
她看了看秀荪,大大的无辜的杏眼中,盛满了恶作剧的快意,她恨恨在心里骂了句小贱人,又看了看那汤盅,量这小妮子也不敢放真正的毒药在里面,她心一横,坐下喝了那盅汤。
当天晚上,第二天赵妈妈就开始上吐下泻,幸好茹娘子在,诊断是水土不服,也不排除染上了什么不明的病气。
言下之意,还是移出去好了,于是赵妈妈就只好在阮氏在附近的陪嫁庄子上安置。
恶作剧大获全胜,秀荪总算浅浅出了口恶气,那巴豆米分当然没查到,哪有吃了巴豆米分第二天才拉肚子的,秀荪当然不会笨到把那巴豆米分洒在自己送去的汤里。
这天,秀荪和大表姐约好了一块儿弄凤仙花汁送给姐妹们,大表姐去找器皿,秀荪去花园里采凤仙花。花园里有个暖房,留着一些凤仙花,正巧已经盛开,正是采摘的好时候。
暖房里有些热,秀荪提着柳条花篮出来,深深吸了口气,觉得心脾凉爽很多。
正当她深呼吸伸展伸展酸痛的胳膊腿儿的时候,有个柔柔弱弱,凄凄清清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七小姐好兴致,摘这么多花说要去做什么呀?”
秀荪不用回头就知道这是赵姨娘的声音,翻了个大白眼,腹诽道,你管我采花做什么呢,多管闲事。
她将手中的篮子递给小喜鹊拿着,回过身斜睨着赵姨娘道,“赵姨娘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她抬眼扫了圈四周,隐约感觉到附近有人藏着,会是谁呢?这个家里唯一可能给赵姨娘撑腰的八老爷远在千里之外。
赵姨娘迈着小步子走近,也不回避秀荪的问题,“自然是来找七小姐求情。”
哼,你的脸可真大,秀荪继续腹诽,嘴里却笑道,“给谁求情呀?”脚步却没停,根本懒得搭理她。
赵姨娘还是第一次和秀荪单独碰面,摸不准她的脾气,按照自己惯常的习惯捏着嗓子道,“七小姐好狠的心,赵妈妈那么一大把年纪了,您也下得去手。”
“我不明白姨娘的意思,若姨娘生了病神志不清了,我倒是可以去禀了太太,将你也送到庄子上去静养。”秀荪毫不客气,脚步不停,也没有加快。
“七小姐明白我的意思。”赵姨娘没有放弃,秀荪一直认为,赵姨娘柔弱的外表下,是一颗坚强的内心,雷都劈不倒。
“我不明白。”秀荪不慌不忙,无论有没有人偷听,她都没有和她开诚布公的资格。
“七小姐,”赵姨娘拿秀荪丝毫没有办法,这园子里,除了尤氏,大概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却没有丝毫办法,她内心很是焦虑,“七小姐您到底想要怎样!”
她着急上火,声音不自觉提高。
秀荪头也没回,语气仍然温和,“我不想怎样。”
“七小姐!”赵姨娘眼看着秀荪要上抄手游廊,攥着拳头大喊了一声,秀荪这次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
这并不是秀荪第一次看见赵姨娘这样的表情,惨白着一张脸,大大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压根咬得死死的,浑身隐隐发抖,就像那穷途末路的母狮,似乎你再进一步,她就会跳起来咬断你的喉咙。
秀荪灿烂地笑了,“姨娘保重,我先走了。”
赵姨娘还想追,被小喜鹊抬手一挡过不去了,小喜鹊最近跟着阿红练些拳脚,也有点力气,对付赵姨娘这样的弱女子不在话下。
看着那一对主仆圆滚滚的两条身影摇摇晃晃消失在抄手游廊的转角处,赵姨娘气得跳脚,她身后的花丛中,秀莞分花拂柳走出来,“没想到七妹妹心机如此深沉,竟然油盐不进。”
赵姨娘咬着牙狠狠道,“我早就看出来了,这小贱人和她那个娘一样,都不是省油的灯,还天天把自己装成这般心安理得的样子,也不嫌恶心。”
站在不同角度,果然观察结果不同,其实秀荪和赵姨娘有相同的困惑,她常常疑惑赵姨娘天天作那副全世界都欺负她的模样,怎么也不嫌恶心。
“娘,咱们该怎么办?”秀莞一直觉得秀荪是个傻乎乎的小丫头,没想到转眼间她就敢下药了,下药的对象还是她外祖母。是的,这会子她想起来赵妈妈是她外祖母了。
“能怎么办?”赵姨娘握住女儿的手,她手指冰凉,重心不稳,踉跄了两步才维持住平衡。
她颤声道,“她方才叫我保重,是警告我呢,她能对赵妈妈下泻药,就证明能下毒药,只要她愿意,弄死个奴才还不是轻而易举?”
“难道就这么算了?”秀莞纤弱的十指握紧成拳,她不甘心,她极其不喜欢这种受人摆布的感觉。
“还能怎么办?”赵姨娘也没辙,将手从秀莞手里抽出来,捻了帕子擦眼泪,“谁让你站在任人摆布的位子上,儿呀,平日里为娘和你说这是你总是嫌我唠叨,你难道打算这么过一辈子吗?娘是没机会了,你可不能这样子呀。”
秀莞动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