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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七章 风残雨骤

    而这时候陆白水也在等。他的耐心竟也这样好。又或者是,反正也睡不着。便也在二层的拐角处打坐、半闭着眼睛。

    在长达两个时辰的时间里,看到底下有走过来值夜的海员,就以某种低沉类似风声的哨音示意他们退走。如此当那谢生第五轮猛攻也结束、潘荷完全昏迷过去之后,就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半时辰了。

    舱内,谢生意犹未尽地从软绵绵的身体上爬起来床已经塌了半边。他是虚境了,身体强横,自是不在意。但那潘荷的背正抵在木床的断茬上。虽有被褥阻隔,但也在一波接一波的猛烈撞击当中,被那断茬磨穿了。

    因而如今她身下的被褥血红一片,想来背上也该是血肉模糊了。

    谢生斜眼看了看潘荷赤裸而扭曲的身体,走到房中的桌边提起一壶凉茶、一饮而尽。打了个嗝儿之后随手将茶壶抛了,捡起潘荷脱衣时挂在桌边的缎子腰带擦手。然后才转身道:“说吧。想要什么?”

    如今的潘荷算是介于“奄奄一息”与“人之将死”之间的一个微妙处境。她能够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慢慢流逝,却也还有足够清醒的意识,能听得到谢生的话。

    因而这时候意识到一件事

    这个人……在她的身上发泄时,似乎并非仅仅是发泄也是为了叫她到了这种生死的边缘、才问她“要什么”。

    她毫不怀疑倘若自己的回答没有令其满意,就将以这种极不体面的死法儿在此处结束生命。虽说早知道此行凶险,但心中还是生出某种奇特的感觉恍惚觉得似乎之前也在哪里失败过一次。

    ……总是失败。这种模糊的念头叫她忽然生出强烈的不甘来。只是……上一次是哪一次?

    她的目光便略有些涣散了。

    但谢生的冷哼将她的意识猛地拉回到现实世界:“不说话。那么真是来送死的?”

    她这才慢慢地从身体里挤出气若游丝的声音:“道……长……说笑了。自、自然是……是……”

    说到这里猛地一阵咳嗽、似是咳出了血来。但是仰着的,又被那血呛着。登时从口中溅出血花,脸色发青。便拼了力气抬起手、瞪圆眼睛看谢生

    谢生冷冷地注视她两三息的功夫。目光又在她的身体上游走一番似是在想这身子是否还合用。再想一会儿,微微冷笑,隔空将手一翻。那潘荷的身子便翻了个个儿,吐出一口血来、又狠命地咳嗽几声,才又能说出话来:“……谢……谢道长……”

    说这话的时候,又努力在脸上勾出笑意。可惜满口血,这笑意并不好看。

    谢生便看了看她,冷笑:“果然是个贱货。”

    说了这话将自己的中衣召来、慢慢地穿了。一边系带子一边又冷笑:“不过我喜欢。留你一命吧。慢慢玩儿。”

    言罢,走到半塌的床铺前。伸手在床边、自己的道袍里摸出一粒绿油油的丹药。转身将潘荷的嘴掰开,把丹药塞进去。但这丹药足有鸽卵般大小,这时候的潘荷怎样咽得下。且此前她的喉咙也被弄伤,脸上登时露出痛苦的神情来。

    李云心自始至终都在看。这时候瞧见这丹药就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了修行人多少都要涉猎丹道。他对此虽不很擅长,但在谢生的面前也该是属于正经的科班出身。晓得他这绿油油的丹药叫做“元酿丹”。乃是炼制更高级的丹药时的药引,算是个半成品、坯子。

    寻常的修行人不把它放在眼里,吃了都嫌塞牙。这谢生么,该是从总督府得到的。却随身带着……也是寒酸了。

    他从前在李淳风与上官月的“关注”下成长十几年……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这几天看了谢生……看了这么一个、当真是无人看管持护的人从无到有地开始修行,才晓得有多么不易、多么危险的。

    他“小时候”偶尔拿来当弹子玩的丹药。在谢生这儿,却成了宝贝了。

    谢生把这个宝贝塞进潘荷嘴里,便揪着早已散乱的头发将她拎着坐起来。把一只手掌抵在她肩头,寒声道:“我在你嘴里塞了一枚丹药。”

    “这种仙药,你们凡人承受不了。真吞下去了,或者活活胀死,或者被灵力撑死。得要我运功帮你化了,你才能消受得了、捡条命回来也能叫你身上的伤痊愈了。”

    “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谢生冷冷地说,“有半句谎话,就把你这样挂到船桅上去。”

    潘荷口中被塞着,便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回应他。

    于是谢生想了三息的功夫,开口问第一句话:“你是不是共济会的人。”

    潘荷怔了怔。

    而李云心在船桅顶端饶有兴趣地哈了一声。

    他一直站立着,也不觉得累。但这时候似是起了兴致看戏先一招手、在身下召了一朵云出来。又在虚空里一摸,摸出一张椅子、坐下了。

    接着手掌在左手的小指上抹了抹掌心便多了一把金灿灿的丹丸。

    这东西,名叫“赤霄金丹”。先用那被谢生当成宝贝的“元酿丹”炼成一炉“赤丸”,再用“赤丸”辅以天才地宝炼成“九霄散”。把这“九霄散”在精金炉里温养三百年,合着另一些宝贝炼成“赤霄丹”。

    “赤霄丹”成了,以地火淬炼十六年零九个月,才有可能成一枚“赤霄金丹”。

    要炼成一枚“赤霄金丹”,前后约历时四百年,用掉数百枚“元酿丹”做引子、再辅以各式价值抵得上数十万枚“元酿丹”的天才地宝。

    这样的丹丸,他掌中约莫有十五六颗。黄澄澄、金灿灿,蚕豆般大小。因着炼制方法的缘故,有一种美妙的烟火气很像是寻常人家做菜时所说的“锅气”。

    李云心捡了一枚丢进嘴里。边看镜中的情景、边嚼得咔嚓咔嚓响。这丹药这么吃算是将药性都浪费掉了如同他在云山时吃掉的那些只为补足体内妖力的丹丸一样。然而如今他是喜欢这丹药的口感以及味道。

    做人的时候,能吃的玩意儿不过五谷杂粮。如今做了妖魔,一口钢牙无坚不摧,倒是觉得食谱一下子广泛起来吃嘛。无非就是吃的味道、口感。再酥脆的食物,能有烤得发烫的石子儿酥脆的么?

    只是他这一口,大概就是吃掉了一个国家的财富倘若将一枚“赤霄金丹”赐给人间帝王,怕是叫那帝王拿一整个帝国来换也求之不得的吧。

    他吃下这么一口价值惊人的零食的时候,谢生正在室内微微一笑。

    “这么说果然是了。”这一句,他没叫潘荷答。似乎已经知道了,“你们这些……会动会说话的工具而已。也配来和我摆心机。”

    说了这话,掌中微吐灵力。便叫这潘荷将“元酿丹”的丹力吸收了一些女人的脸上立时有了血气。气息也从游丝一般、变得平缓了。

    她咬了咬牙,低声道:“……谢道长。”

    谢生冷哼:“我再问你第二句你们共济会,在这世上最大的敌手是谁。”

    在云端看戏的李云心听了这句,身子略微前倾似是紧张起来。就连要往口中送的第二枚赤霄金丹都暂且放下了。

    他已经了解潘荷这个女人了。

    这女人有些小聪明,也有野心。遇到“好时机”上了位,自觉得到晋身的机会。因而很有豁出命的劲头先敢来找自己,后敢去找谢生。且……并不把自己当人看。而真如谢生所言,把自己当成了工具。今夜发生的事情就是证明。

    这女人在奄奄一息血肉模糊的时候,竟还想要勾起一丝笑来给谢生看……

    是极狠的。对自己,对别人都极狠。

    倘若不是这么蠢……其实和他李云心自己是很像的。

    正因为潘荷是这种人。所以李云心猜得到她会说什么。

    她原本,是要来告诉谢生“真龙就是天魔”。因为她们这些只晓得部分真相的新共济会诸人,还认为所谓大劫真的是什么“天魔入侵”。也该晓得这位“天降之子”,来历与从前云山的长老们是有关联的既有关联,该可以同归一个阵营。

    而谢生问她“共济会的敌手是谁”,依着李云心的推测,该是想要通过这个问题、侧面证实他自己的猜想。

    这谢生极聪明。因而晓得提问的策略想要得到一个问题的答案,最好不要直接问主题。也不要听敌人说多余的细节、废话。因为那些细节、废话有可能是在误导你。只问自己想要听的东西,再将得到的结果整合对照,才是在信息过于冗杂的情况下、得到真相的最好方式。

    共济会的敌人……自然就是他该归属的、属于画圣陈豢的那个组织了。

    而潘荷……这个死也不怕、也想要上位的女人,这时候才不会乖乖束手投降。她一定会想要尝试一下、达成自己的目的。所以她会说

    “是真龙。”李云心直勾勾地盯着潘荷,轻声说。

    “……是真龙。”潘荷没有任何犹豫,低声道。

    “哈。”李云心这才把身子重新靠回到椅背上,将第二枚金丹丢进口中。

    她还是想要引谢生这位“天降奇人”去找真龙的麻烦、完成他们的目标。

    听到她的这个回答,谢生沉默了一会儿。

    的确是他想要的答案。真龙神君,就是小妖保的领头人。

    在他这里,相信真龙搞出来的“小妖保”就是他的该找到的组织。且他这个组织,与共济会是敌对的……潘荷的回答的确佐证他的观点。

    且在他自己这里、也的确还有某种李云心如今并不清楚的因素,令他坚信这一点。

    他问了第二个问题,也只是在自认为知道答案的情况下、瞧瞧潘荷是否开始说实话罢了。

    实际上潘荷说了假话。但谢生认为潘荷所说为真。

    这才是这整件事,最让李云心开心、兴奋的地方。这时候……这么有趣的事情已经不多见了。心怀鬼胎的两个人,因为各自掌握的信息有限、却还都认为自己明了一切。各说各的鬼话,结果落在彼此耳中都成了实话、且叫彼此愈发坚定自己心中的想法

    李云心拍着腿大笑起来。虽说这笑声被他施展的结界阻隔了、并无人听到,但仍觉得有趣极了、畅快极了。

    可笑到一半,又忽然不笑了、冷哼一声。

    当初那苏玉宋、卓幕遮,在看着自己被各种虚假的消息玩弄得团团转的时候,也是这么笑的吧。

    那两个王八蛋还好已经死得渣都不剩了。

    李云心又哼一声,往嘴里丢了第三枚金豆、狠狠地嚼了嚼。

    谢生既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沉默之后神色便略放松起来。掌中再一运气潘荷发出一声呻吟。背上、下体的伤口开始慢慢愈合。但同时也极痒、令她又忍不住低哼了几声。

    这么几声似叫谢生情趣大生。然而好歹还晓得如今在做正事……只将另一只手探去潘荷胸前、恶狠狠地捏了几把边揉玩,边道:“算你知趣说了实话,哼哼,我再问你,这船上还有什么别的像你一样的人没有?”

    “别的像你一样的人”李云心知道谢生所指的该是“木南居”、“共济会”一类的人。

    他自己知道木南居,还是在去了余国蓉城之后。这谢生……如今该是不清楚的。

    最好也不要叫他清楚。因而李云心的手指动了动,终于准备打断他们的对话了。但随即停住因为有别人动了。

    那潘荷的丈夫武家颂,在谢生的藏门外坐着、吹寒风等了许久。

    到这时候……似是终于等不下去了。

    他咬牙切齿地不晓得嘀咕了些什么,猛地站起身转了脸,便要去砸门。可气势汹汹的手快碰到门上时又停住似是在犹豫。犹豫了约莫两三息的功夫、才又狠狠地跺跺脚

    ……轻轻敲了几下子。

    房内谢生的话被敲门声打断。便不再急着问。而是冷笑起来、手上又加了几把力:“哈……你男人在外面等了几个小时要不要叫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