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上一次在过春节时招待客人已经不知道要追溯到什么时候,也许是新鲜感,也许有感激,沈妈妈对于来客似乎有些紧张。
夏唯看到沈妈妈的第一句话就是:“阿姨过年好!沈冰果然长得像您呢。”
这话把沈妈妈夸得心花怒放,接过夏唯手里的礼品盒,一再念叨着太破费。沈冰偷偷对夏唯撇嘴:为什么你对我从来没有这么嘴甜过?
夏唯拧了她的后腰一把:手指有力量就行了,你还想怎么样?
每次家里来了同龄客人,沈冰就要承受妈妈的无限嘲讽模式,此刻,夏唯就变成了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加“孩子公司的领导”。沈冰一边在夏唯微妙的目光中给她端茶倒水,还要听着自己老娘念叨着夏唯又好看又懂事。
沈冰缩在厨房里,用夏唯听不见的声音酸酸地说:“妈,她可是从我身上榨取剩余价值的资本家。她家的企业可是害过我的。”
沈妈妈的表情微动,叹了口气,“跨年的时候,你陪的就是她吧?”
沈冰老脸一红,点点头。
“你小时候跟我说的对你很好的姐姐也是她。那时候我不是很爱看电影,不认识她。但是你爸爸喜欢,要不是他告诉我,我都不知道那么厉害的名人会对你那么好。去年的时候,你爸确实不放心,因为过了那么多年,谁也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但是我们看见你现在开心得都不愿意回家,就知道,她一定对你很好。”
沈冰连忙解释:“不不不,我没有不愿意回家——”
沈妈妈笑着将洗好的一盘冬枣递给她,“拿出去给她吃。”
沈冰回到客厅的时候,夏唯正在和沈爸爸聊天。
夏唯说:“实际上,明天在这边有些工作,所以我顺路来看看沈冰和您二位。”
沈爸爸感叹:“哎呀,春节期间都有工作啊?都不能跟家人一起过节?”
夏唯垂眸,“没有办法。”
沈冰将盘子放在夏唯面前,坐在她身边,偷偷地捅她。夏唯一回头,看见沈冰坏笑地看着自己。
你之前还说要在家里接待毕维斯,现在我看你接着怎么编。沈冰咬着一颗脆枣,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沈爸爸接着问:“工作很急吗,需不需要一大早就出发?”
夏唯说:“倒是不急,这几天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沈爸爸一拍大腿,“那这样,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在我家住吧?大过年的,你一个人在外面住不好,也不安全。”
“当然不嫌弃。”夏唯面露难色,“但是太麻烦了吧?”
沈爸爸隔空给了沈冰一个眼神,沈冰心想:这可不是我说要留她的哦,晚上如果出了什么动静别赖我哦。
沈冰吃着枣,毫无感□□彩地背台词:“……不麻烦,不麻烦。夏总就留下来吧。”
就这样,在沈爸爸和沈妈妈真心的建议以及沈冰特别“真诚”的挽留下,夏唯“勉为其难”地决定今晚就住在沈冰家。
沈妈妈说:“这样,夏总你睡沈冰的床。她平时也不回来,房间很干净的。沈冰你睡客厅沙发。”
这怎么行呢?夏唯连忙摆手,“不要这样,要让她睡沙发的话,还不如我出去住呢,太给你们添麻烦了。”
沈冰头疼状:“那怎么办呢,我家就两居室,一间屋子里一张床。要不夏总你跟我睡一张床吧,我的床虽然没有你的那么大但好歹也号称双人床的。”
“不行,你睡相太差。”沈妈妈一点情面都不留。
沈冰不服了:“我怎么睡相差?明明很安静的好吗!”
沈爸爸默默补充:“旁边有东西的话你喜欢抱着。”
沈冰沉默了,给了夏唯一个眼神:我尽力了,今晚能不能浪起来就靠你了。夏唯不慌不忙地收下了她的眼神,端起水喝了一口,淡定地说:“没事的,我们不是第一次睡在一起了。我挺喜欢和她睡的,因为我也喜欢抱东西。”
沈冰差点被枣呛到不能呼吸。然而一抬头,自己的爸妈除了在瞪自己连枣都不会吃之外,并没有任何异常反应,事实证明,睡在一起什么的,在宇直们的眼里什么都说明不了,最多体现两人关系良好。
沈冰家的除夕过法对于夏唯来说是陌生而向往的。几年前主业为演员的时候,能不能在家里过春节只能随缘。记得第一次在外地工作中度过这一天的时候,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当时心塞得无以复加。后来,整个春节长假都在国外忙碌地度过,她也没有什么感觉了。
如果侥幸赶上了没有工作的除夕,她也会回家与家人一起过。但是在那个过于空荡的别墅中,打扫和包饺子都由阿姨包办,而春晚这种节目,更是被一家子娱乐业从业者所厌倦。现在让她回忆以往的春节都做了什么的话,夏唯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想不出一个具体的答案。
而在沈冰家,从七点开始,一家三口就将电视调到了中央一。不管里面播的是什么内容,就算无聊得只能用来骂一骂“一年不如一年”,这个习惯却从来没有被抛弃过。
夏唯并不喜欢看,但觉得这样的习惯挺可爱,也不是非唾弃不可。
在中央一的广告声中,她看着沈冰包饺子,看得津津有味。沈冰吹嘘起来:“你别看我不会做饭,饺子包得可好了。你也来吗?”
沈家父母对视一眼,心中挺高兴,因为他们没想到自家孩子与大上司的关系这么好,说话都没大没小。而大上司也完全不在意。
沈冰没有吹过头。夏唯欣赏着她手指的动作,两只手就像是精准的机器,配合得天衣无缝。一个个元宝一样的饺子在她的面前一字排开,甚是好看。
夏唯不太好意思,“我不会包的。”
多年前她为数不多地上过一个综艺节目,那是沈冰还不以她为女神的时候。在那档综艺节目上,夏唯包饺子的惨状令人叹为观止,尽管被米分丝们奉为萌点,她自己却羞耻得再也不参加类似的节目了。
她拒绝了沈冰要教她的提议,因为此时此刻,安静地欣赏着她的日常,似乎比一同体验更加令人感到幸福。
午夜的钟声敲响前,沈冰拉着夏唯跑到外面去了。她奉父母之命将家里千响的爆竹放掉。两个人刚刚呼吸到外面的清冽空气,天空中就绽开了无数烟花,将黑暗中的小路照得明亮起来。
她们在夜幕下终于能依偎在一起,仰头看着欢乐的天穹,仿佛是一座专门为她们表演的星空影院。
夏唯在沈冰耳边说:“我家会买很多很贵的样式,在院子里放。花式比这些好看,但是没这么紧凑。”
沈冰说:“这可是广大p民的力量。走吧,我们去个人少的地方放掉爆竹。”
两人开车离开了小区,在沈冰的指挥下,开到一处精辟的桥上。这桥很宽,又因为即将出县城,所以渺无人烟。夏唯看着沈冰兴致勃勃地,将爆竹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蜿蜒地平铺在地上,看着远处县城中密集的烟花海,顿时有种两人已出世的错觉。
“等我们都退出娱乐圈之后,就过这种生活吧。”夏唯看着沈冰蜷成一个羽绒服球的背影,喃喃地说道。然而沈冰正在专心致志地点她的引线,什么都没听到。
因为有风,引线点了好久才点着。沈冰像是淘气的小男孩,从小就对点爆竹这种略带作死意味的事情情有独钟。在引线燃气红星的一刹那,她迅速从羽绒服球的状态蹿起来,满面红光地向夏唯奔过来,一股脑扎到夏唯怀里。
不过是点个火而已,她平时的动静没这么大,这一次只是借机亲热罢了。
夏唯一手抱着她,一手堵着自己的耳朵。当爆竹声与静夜中持续炸开时,火光照亮了相依偎的两个人的脸。夏唯一直不喜欢爆竹,相比之下,礼花更漂亮、更规矩,而爆竹又无规律又张扬,仿佛是一场没命的狂欢。然而此时,她却有些体会到了那些等待着听爆竹声响的人们的心理。
看着它一点点燃烧自己的生命,夏唯扯着嗓子对沈冰喊:“大概多久啊?”
沈冰睁着大眼睛:“你说什么!”
夏唯换了个问题,加大了分贝:“它放完之前我们就干站着吗!”
沈冰想了想,“可以喊点平时不敢喊的话!”
这是个浪漫的好主意。夏唯说:“那你先喊!”
沈冰显然是有准备的,摩拳擦掌全无惧意,然而明明是绝佳的浪漫机会,她却突然换了风格。她喊的是:“夏唯你个资本家!怎么安排的角色!我明明更适合赛莲娜!唐向晚那个傻白甜才适合艾琳!”
夏唯怔了怔,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还对这件事念念不忘呢。她回喊:“给你第一女主角,你还得了便宜卖乖!”
沈冰:“我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追求作品完美的高尚的人!”
夏唯:“你这么夸自己简直不要脸!”
沈冰:“我就是不要脸!”
夏唯:“……我们打个赌!你最终会发现艾琳这个角色更有艺术性!”
沈冰:“赌什么!”
夏唯念头一转,计上心来,“小区外面的成人用品商店!谁输了要挑十种全都试一遍!”要不是有鞭炮打掩护又是荒郊野外,估计连沈冰都不敢这么□□裸地喊出这种话。夏唯喊完就觉得脸要涨成茄子了。
沈冰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但鞭炮还在一边炸着,气氛这么热烈的时候她不想掉链子。于是她特别有骨气地说:“好!艺术性高低的标准是什么!”
“各大影评!”
这个赌就这么定下来了,天、地、干枯的树木野草和马上就要寿终正寝的鞭炮为证,两人响亮地击了一掌。
鞭炮的寿命还有一段时间,沈冰说:“你有什么要喊的吗!”
夏唯看了看飞速向前跳耀着的火光,在广阔的天地下,仿佛是为她二人准备的特殊的烛火。而烛火的光亮中,沈冰的双眼满满的都是期待。
她突然想说一句话。这句话她在电影和电视剧中说过多次,若是加上学校表演课和片场ng,更是多得数不胜数。这样多的次数,让她对这句话有些麻木,但是心底里有一种意念,她觉得这话很神圣,不能像现在的少年少女那样轻率地动辄说出来。
爱。俗套的字,但是在表达的所有感情之中却最沉重。
夏唯想,饰演过那么多别人的人生,真正走心的却没几个,她依然不知道什么是爱。
对于无法用婚姻缠绕起来的两个人,爱与激情的界限似乎变得更加难以界定。但是,如果初识的契合不算爱,失去的痛楚不算爱,漫长的寻觅不算爱,从未动摇过的信任不算爱,那么她想用接下来的悠长时光去探求这个字的方方面面。
她握起沈冰的手,不太好意思放出声音:“我想试试一直爱你!”
沈冰先是一愣,然后兴奋地说:“大点声!你想试试什么?”
“一直爱你!”
鞭炮就是在夏唯用力喊出这四个字的前一刻灭掉的。两个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夏唯带着激动的颤抖的声音响彻四周,远处的小山甚至制造了回声。
夏唯简直想直接跳下桥去一头扎在滩涂里不出来,她用力挣脱沈冰的手,但是那家伙喜滋滋地更用力地握着。
沈冰有点感动,揉了揉眼角,动情地说:“女神,虽然我说过很多次了但是还是得说,特别谢谢你。”
夏唯叹气:“还这么叫我呢。你现在可是国民老公,被米分丝围着要签名的女神,已经变成你了呀!”
县城里的礼花渐少,望着渐渐冒出头来的星星,夏唯想:但是远远不够,她值得家喻户晓,值得影响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