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冰回家后,度过了相当哲学的一段时间。之所以说是“哲学”,是因为她一直在思考几个问题:
女神是怎么看我的?她现在说的话我能相信么?现在缠着她求回去演戏的话能成功么?关键是,那个“包养”的问题似乎有点超纲,我该如何理解?
思考了几天之后,她去求问苏纯。
“树洞君,我有个感情问题。”
苏纯自从上一次与夏旸天决裂回来,一直处于一种一点就着的暴躁状态。当然了,苏纯的暴躁不会体现在歇斯底里上,而是一种冷暴力,包括拒绝说话、拒绝做饭甚至拒绝起床等。
现在,苏纯正在回复网友的树洞,虽然好久没有广告来找她做营销了,但是多如牛毛的网友树洞,她还是得敬业地处理。于是,她将键盘敲得异常响亮,沈冰觉得可怜的键盘就快支撑不住了。
苏纯没有抬眼,毫无语调起伏地说:“有槽快吐。”
沈冰动动脑子,将真实剧情稍作了改换,“是这样的,夏唯问我,要不要她包养我。”
苏纯的打字动作猛地停了,瞪着眼睛吃惊地望着她。
“她这么问了,我就很慌嘛。我说‘好’,然后马上又说‘我开玩笑的’。之后,夏唯也说她是开玩笑的。”沈冰配套地做出显摆的表情,“树洞君,你说她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啊?”
苏纯静默了半晌,严肃地说:“一般情况下,提出包养的建议可能是真心也可能是开玩笑,这个不能证明什么。第一个说是开玩笑的人,也不能看出什么。但是无数的树洞样本证实,后一个说是开玩笑的,基本可以确定是心里有鬼。”
沈冰仿佛听到有东西碎掉的声音。
“看来夏唯,竟然真的喜欢你。”苏纯感到很悲伤:“咱们现在是同病相怜了,夏旸天是个烂人,估计夏唯也好不到哪儿去。沈冰,你千万要当心,离夏唯远一点。”她设身处地的为沈冰想了想,“你还是,从了那个贾睿吧。”
沈冰机械地点着头,回到房间就扎在了自己的床上。
后一个心里有鬼?后一个说的其实是我呀!
沈冰辗转反侧了一晚上,最终还是不想就这样窝囊地从了贾睿,也始终无法相信自己心里有鬼。于是,她摒弃了所有哲学念头,想了一个重回娱乐圈的办法。如果她命好,这个办法可以让她重回夏唯的怀抱,如果不幸,也可以有贾睿这个接盘侠。一切都是,她尽了人事,之后听天命。
她给姜丽花打了个电话:“丽花,我有个事,你帮我打听一下。”
……
某日,沈冰打扮得十分洋气,前往贾睿所在的华兴摄影基地。用苏纯的形容就是一个字:浪。
她到了目的地,看好了时间点,取了一条迂回曲折的路,风骚地穿过停车场,一不回头二不停留,直接进了接待大厅。然后,在前台开始墨迹。
上回沈冰来的时候,穿的是普通的运动装,这回特意打扮了一下,还戴了明星款墨镜,前台小姐就完全没认出来,声音甜甜地与她搭讪:“你好,请问有预约吗?”
沈冰一个激灵,心想我是回答有还是没有呢?于是她什么都没答,高冷地对前台小姐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叠起胳膊继续墨迹。前台小姐一头雾水,但是看着她感觉很厉害的样子,于是不再说话。
沈冰面色淡定,心里缺一个劲儿地打鼓。她一会儿走到墙边去看写真照片,一会儿动一动绿色植物的叶子,一会儿走到玻璃门前向外张望。然而,连一只想要飞过来的鸟都没有!
沈冰计划的是,如果等十分钟等不到人,她就放弃了,这说明上天命令她屈尊于贾睿,可是现在十五分钟了,沈冰还不是那么地想屈尊。炎热的夏天让外面停车场的地面上方出现了水波景象,沈冰心里的水都快烧开了。
“沈小姐。”一个沧桑有力的男声从背后响起。
沈冰绝望地闭了闭眼,转身果然看见了朝她走过来的贾睿。在目前的心情状态下,贾睿显得更可怕了。
“你决定与我们签约了?”
沈冰摘了墨镜干笑,“贾总怎么知道我来了呀?”
“刚才我们的前台人员给我打电话,说有一个极为美丽的女士正在前台等人。我就觉得应该是你。”
沈冰身上一麻,她相信前台小姐一定不是这么说的。她看着贾睿的笑容,觉得他十万分真诚,但是尽管真诚,她还是看着不爽。
可是,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沈冰伸出手:“谢谢贾总抬爱,我决定了,加入华——”
手被另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不是贾睿。
上天总是喜欢玩儿惊吓。沈冰转头,看着那张盼了好久的侧脸。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夏唯拿出与人谈判的架势,她脸上带着微笑,眼里却没有温度。次是沈冰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夏唯不再是影视女神,她是一个领导者。
“谢谢贾总抬爱,可惜她决定了,加入我们。”
夏唯的措辞很严谨,没有说加入“中唐”。沈冰感受着手上的清凉,夏唯的手比七年前有力量多了。时隔那么久,沈冰仿佛还记得自己在床上强行握着她的感觉,那时的夏唯,总被她惊吓,因为掩饰得不好所以总有些瑟缩。现在,夏唯紧紧攥着她,比她还要坚定。
“沈小姐,是吗?”
沈冰接收到了贾睿x光扫描一般的凝视,她感到一股强烈的怒气。其实她也觉得很对不起贾睿,剧本里明明不是这样写的。如果夏唯可以更早一步来找她,如果前台妹子别那么多话,不也就没贾睿什么事了么!
这件事,还是得怪夏唯和前台妹子。
这样一想,沈冰就把自己的过错全都摘出去了,心里没有愧疚,贾睿的怒气也就丝毫伤害不了她。她无辜地傻笑,点点头。
夏唯原本是来取姜丽花的成片的。因为朱谦出差还没回来,所以才劳动她亲自出马。虽然嫌弃姜丽花,但是自己签下的艺人,哭着也要带完至少三个月。
夏唯憋着一肚子气,拉着沈冰到了一出墙根底下,这里没有人,还是阴凉。她看着沈冰这张贱兮兮朝她笑的脸就烦,但是又不敢过分发飙,轻轻一推,将沈冰推到了墙上。
沈冰脚下没根,撞在墙上的时候哼哼了一声。夏唯听见了,又有些不忍,可是一看见她依然一脸傻笑,就觉得自己的不忍简直不值。
“你不长记性是不是!”
沈冰疑惑:“啊?”
夏唯不愿意用七年前的事情作类比,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那个贾睿还有他的公司,你什么都不了解,都不考虑会有危险的么!你之前真是白受罪了!”
沈冰顿了一顿,苦笑道:“我对中唐倒是知根知底呢。”她说完这话,马上意识到夏唯的不自然,后悔了。又找话说:“我就是,太想回去演戏了。”
“想演戏?就算去找一个陌生男人,你都不来找我吗?”
“你还会收我么?”
“我为什么不收?!”
沈冰呆愣地看着夏唯,夏唯也一样怔忡地看着她。两人都意识到,她们刚刚用极为草率的方式,达成了一项相当重要的共识。
沈冰捉住夏唯的手,紧紧拽着,“这可是你说的!”
夏唯轻轻甩了两下没甩开,“嗯。”
于是,某人得意了起来,“我现在可变得麻烦了,我会开条件的。”
“嗯。”
沈冰等不及了,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横格纸,上面用罗马数字标出了几项条件。夏唯一看,嘴角就翘起来了,这字啊,比她高中时候写的还要难看一些。
1、不要艺名,也不对身份做任何隐瞒。
2、自己选择经纪人和助理等。
3、不参加运作行为的应酬。
4、自由选择住宿地点,自由选择室友。
5、求专业表演训练。
6、教我怎么“制造经验”。
看到最后一条,夏唯目光倏忽了一下,紧接着叹了口气,“果然,真是麻烦。”
何止麻烦,简直任性到无边无际。
她看了看沈冰略带担忧的得意脸,回想了一下沈冰今天的所有举动,加上她已经准备好了这张纸……
夏唯将纸折成一条,在沈冰的脑门上敲了三下,“行啊。你算计我。”
对啊,我就是算计你了。
沈冰坏起来是真坏,她知道夏唯喜欢什么样子的她,招架不住什么样子的她。于是此时,她笑得露出了酒窝和虎牙,双眼亮晶晶的。仿佛七年的时光,没能改变任何人任何事。
那么,你肯让我算计么?
温暖的夏风吹得沈冰的马尾辫发梢摇摇晃晃,夏唯记起当年与她初遇的那一天,似乎也是这样一个闷热的艳阳天,自己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个表情,那时候,一切都还没开始。
夏唯将折成纸条的横格纸收了起来,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停车场,扔给沈冰一句:“回家等着吧。”
沈冰懒得掩饰自己的喜悦,明明二十四岁的大人了,开心起来还是那么一跳一跳的。她跟了上去,得寸进尺,“女神,咱们大概顺路,你搭我一程呗?”
夏唯瞪她,“自己走回去。”然后甩开沈冰,开车走了。
沈冰撇撇嘴,即便没能搭到顺风车,她也足够兴奋了。一跳一跳地哼着歌走出摄影基地,似火的骄阳晒得她□□的长腿热辣辣的,但是这完全影响不了她的心情。
走了不远,只见黑色的宝马车在前面的路口掉了个头又回来了,刚好停在她的旁边。车窗玻璃缓缓打开,夏唯从车里吵她喊,“上车,我送你到地铁站。”
沈冰跳得更高了。
夏唯推了推太阳镜,鄙夷地看了看她的腿,“以后注意着点儿,你这腿晒黑了可要掉价,我还怎么捧你?”
沈冰听见了“捧”字,一颗心就已经被高高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