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是西仙界?

    莫非自己回到了东仙界?

    余之归又惊又喜,他在东仙界的根基虽然被姚瞬雨毁去九成,毕竟在自己地盘,瘦死骆驼比马大,还有些积淀。

    而且他终于可以打听姚瞬雨的下落!

    陈五润见他面带喜色,却误会了,摆手笑问:“你不会觉得误打误撞,飞升到大世界罢?”

    余之归连忙正色道:“不敢如此妄想,在下只是小小元婴,又未经历七九天劫,怎会以为这里是飞升之后的世界?”

    “哦?你不会猜测,此处身处化外之所,天材地宝,珍禽灵兽,上古典籍应有尽有,从此因祸得福吧?”

    余之归又道:“不敢不敢,还请前辈指……”

    “教”子尚未出口,那女子已劈口截道:“——你哪里学来的这多废话?赶紧告诉他便是。”

    他二人说话随意,余之归不敢插口,洗耳恭听。

    “之归,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恐怕匪夷所思,出乎意料。”陈五润道,“尤其你只是个小小的元婴,这件事恐怕一时无法理解,本想等你痊愈,再细细讲与你听,既然老牛……牛道人一时嘴快……”

    他称呼改口,自然是那女子瞪他的缘故。

    那女子牛欣欣便道:“糟老头子说话不爽利,之归,我来与你讲,你我修真之人,为求飞升,务求心境平和,宠辱不惊,随遇而安,海阔天空,你可明白?”

    余之归道:“明白。”

    “既然你明白,遇上任何事情,都不需大惊小怪,懂吗?”

    “懂。”

    “我们身处小世界,修真旨在飞升到大世界,这你理应知晓。”

    “知晓。”

    “这世间的小世界,不止西仙界一处。你我现下所在的小世界,唤作南仙界。”

    余之归微微一怔。

    ——南仙界?他竟然来到了南仙界?

    并非西仙界,也不是东仙界,会不会还有个北仙界?

    牛欣欣见余之归瞠目结舌的表情,不由安慰道:“此事匪夷所思,你一时难以消化,甚至以为我等哄骗与你也不妨事,待你身体痊愈,出去看看便知。”

    “嗯?不相信?我们哄骗你能有什么好处?你有什么值得图谋的?”那清朗严肃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不不,前辈,在下只是吃惊而已。”余之归内心慨叹,要不是自己来自东仙界,有过一次体会,要接受这三位的说辞还真不易。这兜兜转转的飞升……对了,要紧事!

    他连忙问:“请教前辈,南仙界里,哪一类修士能够飞升?”

    余之归这句话一问出口,陈五润和牛欣欣的眼神立刻变了。

    连清朗严肃的声音也不由“噫”了一声。

    “……好一个聪慧的小娃儿。”牛欣欣首先抚掌惊奇,“竟然一语中的!”

    陈五润探究的目光扫过:“想不到啊想不到,你这句问话真是有意为之……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有什么后生可畏,你们忘记他魂魄特异之处了?”那清朗严肃的声音提醒道。

    余之归这才发现自己似乎露了底——东仙界驭兽师为尊,西仙界傀儡师为首,他若不是经历东西仙界变幻,也想不起询问这事。

    然而魂魄转移夺舍附体等等诸事,向来为东西仙界所忌,余之归不由冷汗涔涔。

    当初他以为自己身处心魔幻境,从未深想来历,若面前这三人认定他夺舍,想捏死他,就像捏个蚂蚁一般容易。

    陈五润道:“确实有特异之处,不然明明是个死胎,魂魄不及时灌注,滋养肉|体,哪能活到生产?连耳道都是他后来自己开的,这内里魂魄,必然也是机缘巧合,我西仙界后人果然了得,果然了得啊。”

    见他一脸欣慰,余之归暗中松了口气,驭兽师对人体了解不逊于医师,对方又是大能,既然如此说,自己当可放心。

    那清朗严肃的声音再度响起:“欣欣,你将他送过来,让他看看我,好好猜猜何人能够飞升。”

    余之归身下一阵轻轻晃动,矮榻一头缓缓升高,将他上半身斜斜托起,成半躺半坐式。矮榻两侧探出扶手,整个儿悬空而起,平平稳稳将他调转方向。

    余之归这才看出,屋里并没有第三人,只在墙壁之上,挂着一幅画。

    这幅画占据半面墙壁,周围七成以上都是繁复线条,看形状勾勒,是阵法。

    挂画中央三尺方圆,不见线条纹路,而是有个年青人的大半身“画像”。

    画中人一袭白衣,手里捏着枚玉简,眉目舒朗,抬眼往这边看来。

    竟是活动的。

    余之归一怔,不由喃喃:“双向镜?”

    画中人问:“何为双向镜?”声音清朗严肃。他真人不在此处,便是一直以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缘故。

    余之归便简单解释给他听,牛欣欣闻言,在旁喜道:“我傀儡师果然青出于蓝!千书,这下你当认了罢。”

    画中人姚千书道:“符阵结合炼傀,能做出同样效果,实属不易。但是,余之归,你看得还不够仔细。”

    余之归老实承认道:“前辈,在下对阵法确实只有一知半解。”

    “一知半解,你在南仙界无法飞升。”姚千书摇头道,“这阵法,突破的可不仅仅是距离。”

    不仅仅是距离?余之归愕然。

    他忽然想起将自己送来的那个混沌大洞,那一处花纹繁复的大阵。

    “难道……前辈此刻,在另一方世界?”

    姚千书点点头:“继续。”

    余之归请求道:“前辈,可容我再靠近些?”

    矮榻便平稳前行,直到挨近画阵面前一尺之处。

    姚千书也退开了些。

    余之归屏息细看。

    画阵周遭的纹路,他一多半不认识,画阵之内的摆设布置,除了海量玉简书籍以外,亦看不出特异。

    这里是南仙界,回不去西仙界,如此大能,另一方世界……他灵光一闪:“前辈莫非已经飞升?”

    “确实,我在晋天中界。”姚千书道,“你们口中的飞升。”

    ——沟通大小两个世界的法阵!余之归惊得忘记呼吸。

    “你现在明白,这南仙界何人得以飞升了?”牛欣欣问。

    余之归凝视画阵:“阵法师……”

    “回神回神!”牛欣欣拿手在他眼前晃晃,“他不过渡了个七九天劫,你不必妄自菲薄。”

    姚千书淡淡道:“确实如此,只是渡了个七九天劫。你还只有元婴,待你合体期时,再来深谈不迟。”

    ——话里有话。

    然而对方不打算说,余之归暂时也不敢追问,毕竟人家告诉自己的够多,又不是完全不让自己知道,而是认为自己修为不足,不宜知晓……

    尽管余之归心中仍有不少疑问,但他重伤初醒,再耗了心力,渐渐气息不稳,露出疲态。

    “之归啊,这些事情暂且不必多想,要不是见你聪慧,原本这些我等也不想让你立刻得知。你刚刚醒来,休养为要。”陈五润见余之归一副魂不守舍模样,便道,“待你完全恢复,我们再来详谈。你在西仙界似乎还有牵绊,也无需心急。”

    “多谢前辈。”余之归也知道急不得,矮榻传来阵阵灵力波动,于是他合上眼睛。

    谷彧是他本命灵兽,席长天和他有生死契约。

    现在那一人一兽怎么样了……

    “叫你休息便休息,怎么又想东想西的?”牛欣欣质问。

    余之归惊慌睁眼,见牛欣欣端着一块板子,站在矮榻之侧,将板子几乎塞到余之归鼻子底下:“你看看。”

    板子上有三道曲曲折折的绿线,忽上忽下,一跳一跳地闪烁。

    “这就是你胡思乱想的证据。难道你还在想姚瞬雨?他是你仇人吧?恨之入骨?”

    余之归苦笑:“固然他是仇人,但之归首先担心的是我本命灵兽及道侣。”

    “我就说你不会因为仇恨蒙蔽双眼。”陈五润抚掌笑道,“而且,你言语之间,将本命灵兽排在道侣之前,你这样的驭兽师我很喜欢!你的灵兽是不是叫长天?你念叨了十几遍啦。”

    余之归被噎了一下。

    “前辈,长天是我道侣名。”

    “啊?那不对啊……算了,你还是先睡上一觉罢。阳阿,过来帮帮他。”

    “是。”一个轻柔朦胧的声音响起。

    余之归视野之内,出现一张倾国倾城,既妖娆又可怖的脸蛋。

    余之归呼吸一窒——他见过的最美的人,非张茶茶莫属,然而此人的美貌脱俗,远在张茶茶之上。

    但那只是“原本”。

    可怖之处在于,脸上斜斜三道伤疤,从太阳穴到下颌,划过整张脸,疤痕深深入骨,生生将如花玉容变成夜叉恶鬼。

    余之归惊讶之处不在对方相貌。

    而在对方身份。

    对方不是人类。

    是妖修。

    妖修啊……

    作为一名驭兽师,对于妖修,余之归丝毫不惮表露自己的亲近之意。

    野兽比人类的直觉更强大,这种感情,对方自然敏锐捕捉到。

    容貌尽毁的妖修冲他微微点了点头,轻启朱唇,唱起一支歌谣。

    天籁之音,美妙绝伦。

    余之归便在这仙乐纶音中,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