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从来都不曾相信,自己能将这事儿瞒多久。
所以,在难以解释跟章天爱单独出门的情况下,他直接选择了撒谎。因为他知道,即便说得再好,最终章天爱都是要死的,事情都是要闹大的,杨东都是要知道的。
——杨东向来聪明,冯春身上疑点重重,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端倪?
察觉到就要问,如今天这般,问就需要有答案,自己舍得不告诉他吗?当然舍不得。章天爱不过是一个引子。在她之后,章家还有三个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他的动作会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会顾忌自己。那是刀山火海一般的路,他与林勇已经走得心力交瘁,何苦加一个?
更何况,如果剔除他出乎掌控的感情外,这原本就是他的计划——他与杨东谈恋爱,借助杨东的势力保护自己逃脱此局,然后分道扬镳。
所以,他选择了最直接最粗暴的法子,露出了马脚。
如今,得偿所愿了。
杨东话一落,冯春就点点头说,“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他随意望向了厨房,刘北已经傻了,他一路上只觉得冯春带着章天爱有点奇怪,可从来没往这方面想,如今杨东一句提点,他的脑洞已经在草泥马草原奔驰停不下来了。
真相如此可怕吗?可他家老板的确什么都没做啊。
冯春被他那副样子逗乐了,冲他说,“你帮我下去买点饭吧,中午都没吃,这都晚上了。”刘北这才想起来,早餐过后,除了水,两个人都是一点没进——开始是吃不下,后来是出不去,现在杨东进来了,显然大门不成问题,就非一般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了。
只是出去前,他终究还是偏向冯春,给冯春发了条短信,“老板,坦白从宽也不需要太实诚的。”冯春瞧着就笑了,这家伙。
等着屋子里就剩下两个人,冯春就带着杨东坐到了沙发那儿。他俩刚开始认识的时候,在冯春家吃饭,两人都是面对面坐的。可后面关系好了,杨东就再不愿了,总是找机会搂着他。
如今,杨东坐在了沙发上,冯春很自然的拖了个凳子过来,坐在了他的对面。
这一举,就跟往常不一样了。
杨东的眼睛随着他的动作,而黯然下来。
这是立场分明的架势,也是问出来的代价。
冯春将刘北沏好的茶端了出来,给他倒上一杯,然后说,“从哪里开始讲?”
杨东心里难过,可事已至此,他也知道退不回去了,也不能退回去,“从你想说的说罢。”
“那好。”冯春直截了当,“我20岁进入演艺圈,”他起了这样的一个开头,是让杨东想不到的,如今的冯春24岁,那就是从四年前说起。那时候冯春就在筹备了?
冯春接着说,“那时候我是建筑系的学生,上大三,还有两年就毕业了。你知道的,如果不嫌累的话,这个专业其实挣钱不算少,我完全可以不蹚浑水进娱乐圈。我很多同学也觉得我合不上,明星虽然好看,但跟我们的圈子实在是太不一样了,更何况,不是所有人都能出名。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是筹谋已久的。”
“你知道章家人平时是什么样的状态吗?”冯春笑笑,“你应该也不会特别清楚,毕竟你们都一样。章建国每天的行程是家,公司,会所,有时候会去饭店请客,茶馆喝茶,但都有助理和司机跟着,呼啦啦一群人,他几乎没有与人意外见面的可能。”
“周海娟是个贵妇人,她的最爱是全世界各地跑买东西去装饰她的家,除了出国外,她经常出没的地点有三个,美容会所,健身房,还有她参与的慈善组织的总部。美容会所会员价最低百万起,健身房是找的私人教练,地方隐秘,来往都是明星富婆,普通人禁入。至于慈善组织总部,如果我捐钱的话,大概钱会通过银行转为数字进入他们的账户,但是我进不去。他们的前台小姐堪比柯南。”
“章天幸的活动范围广了些。他毕竟是个跟我一样大的少年,最重要的是,他那时候还在上学。但他妈的让人郁闷的是,他大学四年,除了必要的专业课,上课的时间寥寥无几,而且车接车送,在学校里压根就没停留过几次。他大部分时间都泡在章氏,跟着章建国学习如何管理。他出入的场所跟章建国几乎重合,除了偶尔跟着一群人去骑马海钓,没别的乐趣。”
“章天爱跟他们都不算一样,可能是因为是小女儿,她被管得松一些。不过即便这样,她也不怎么去她那所三本学校,一般情况下,都跟着几个闺蜜全世界的晃。买衣服收拾参加趴体,天天只知道怎么打扮自己。不过周海娟对她管得严,时时刻刻保镖加司机跟着,纵然她去的公共场所多一些,却也极难接近。”
冯春说了这一些,才看向杨东,“你知道我说这些的意思吧。我选择当演员,并非为了名利,而是因为我不可能通过正常途径去接触章家人。所以,我只能选择进娱乐圈,去冯竹梅手下。因为章天幸的女朋友徐萌萌,在她手下,徐萌萌是迟早要嫁入章家的,这是我跟章家建立联系的第一步。也是最困难的一步。”
冯春抿了口茶说,“我跟徐萌萌同在冯竹梅手下整整两年,我都没有等到机会。直到年初合作《等待》,章天爱来探班,我的计划才从新又开始,好在她比较好骗,很快我就成了她的男朋友。”
冯春说这些的时候,语气特别的平静,就好像说得是别人家的事儿一样。跟杨东记忆里那个喜欢开玩笑喜欢撒娇的人一点都不一样。此刻的冯春,仿佛才露出他张牙舞爪的真面目,让人害怕。
那些章家四口人的行踪,还有他们的人际关系,是需要多少时间积累,才能够探查清楚?更何况,冯春并不隐瞒他自己对别人的利用,这让他想到了自己。
他问,“对我也如此吗?也是有计划的?”
“是。”冯春早就知道事出,两人之间就维系不了了,他选择从头开始,自然也是要给杨东一个从头至尾的交代,不给他留疑问。
冯春毫不忌讳,他坦然道,“我需要像今天这样处罚章家人,可我毕竟不过只是个小演员,跟章家比,我没人力,没财力,连武力都没有,我就跟个小蚂蚁一样。我能有的,只有我自己。我需要让章天幸对我动手,那就需要去动他最爱的事物,那就是你。”
杨东的眼角跳动了一下。他突然想到了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明明是第一次相见,冯春却是那么的吸引他的眼球,让他压根不能自已的去关注他。他一直以为那是一见钟情,可如今想来,他问冯春,“你那天是故意的?”
“是。”他残忍地说,“你喜欢的发型,你喜欢的衣服,你喜欢的气质,你喜欢的神态。所有都是经过精心为你准备的。”
杨东直接将杯子摔在了地上,他怒吼,“你卑鄙。”
“我的确挺卑鄙的。”冯春毫不推诿,“刚开始见面,所有的交流我都是拿捏着分寸的,什么时候跟你亲密一些,什么时候可以远一些,怎么样才能引你上钩。你要知道,我不但要引起章天幸嫉妒,让他不择手段的对付我,然后转嫁到章天爱身上,还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保护者护着我,否则,我怎么可能在章家手段下存活?而你是最合适的,如今看也证明,我的选择没错。”
“你看,章天幸的毒局我挺过去了。然后我就能挑拨徐萌萌,告诉她章天幸骗婚,让周徐两家彻底翻脸。还有周海娟的出轨,也是我查到放出去的。直至如今,我都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算计死章天爱。”他温柔地看着他说,“你还能这么快的赶到我身边,你不知道,我有多感动。”
“你还知道感动?”杨东如今只觉得自己是傻子,“我们之间不都是欺骗吗?”
要知道,他甚至都将礼物准备好了——不是那块表,而是一套就在冯春住处不远的房子,他甚至将施工队,设计师全部都准备好了,就为了和冯春一起装一个他们共同的家。
而如今,这个人告诉他,一切都是利用,为的是去杀人。他们之间,还能有感情吗?
他的身体因为真实而抖动,冯春上前一步,越过了两人之间的茶几,去靠近他。杨东却直接推开了他,他的脸因为控制情绪而显得有些怪异,不过目光却是一如既往的坚定,原先是坚定的看着他爱着他,而如今,是坚定的将他据而远之。
这样的杨东,让冯春只觉得心口仿佛被人攥紧了,捏碎了,仿佛要死了一般。他不由嘲笑自己,果然是动了真情了,果然想和他过一辈子的决定,不是错的。那么,这条苦肉计,也就得这么进行下去,他是不会直通通的让杨东以他是章晨的原因,违背自己的原则原谅他的,那样的话,一切都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
他需要的是,让杨东自己愿意去原谅他。
而这需要一点分别,一点空间,一点时间。当然,还有一丝念头。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他说,“我知道我开始的目的并不单纯,我这样说也很不要脸,但东哥,我虽然卑鄙,但却有底线的,如果我不爱,我不会献出自己。东哥,我爱你。”
杨东就那么看着他,眼神从尖锐,由这句话变成了柔和。可这个表情也就只有那么一刹那,便被他掩饰了。这个山高的男人,隐藏了这部分情感,他只问,“为什么?为什么突然间告诉我这一切,骗我不好吗?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你这么做?”
“是因为编不下去了,我不说,你不是也怀疑了吗?谎言终究是谎言,早些晚些都会戳穿,狡辩只会生厌。”
他回答,“至于为什么。你可否知道,我曾经有个弟弟,叫壮壮,是我妈妈离婚后发现怀孕的,她生了下来。十年前,五岁的他得了重病,我妈妈和继父进京要我亲生父亲要钱治病。结果被14岁的章天幸撞死了,那时候,章天爱就在车上,她大声喊,‘撞死他们!’许多人都听见了。可他们有权有势,我们却是升斗小民,等案件转回去,就成了交通意外,开车的换了人,还是我父母的主责。
两条人命,赔了几万块钱。我没了爸妈,带着重病的弟弟过活,凶手却逍遥法外,甚至连出现都没有出现过,你说我恨不恨?我弟弟因为没钱医治,活了半年就去了,你说我恨不恨?我生为人子,生为人兄,他们都走了,留下我活在这个世上,难道是我让我做行尸走肉的吗?我不该报仇吗?
东哥,对不起。我一无所有,只有这种办法。”
杨东怕是从未想过,章天幸兄妹曾经干出这样的事情。可如果是真的,那样的冯春,的确无所依,他这样做,于他的角度无可厚非。可杨东能理解他,却不能同情他,他的感情算什么呢?可若是就这样放任不管,外面章家虎视眈眈,他相信,如果他真的松手,说不定哪天冯春就消失匿迹了。
他看着眼前的人,不得不承认,纵然受伤害,纵然很生气,可终究是放不下。
他叹口气说,“这次我帮你,以后……我们没有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