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天爱闹腾的很厉害,她怕是这些天在看守所都没过好,周海娟夫妻俩将他搬到床上去,就能看见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周海娟边帮她穿衣服边哭,这怕是毒瘾上来了,磕碰的。
他们当然不能给章天爱提供一点这样的东西,虽然那会让她减轻许多痛苦,章家也供得起她,可危害呢?
在周海娟和章建国看来,这世上就没有比自己儿女更优秀的人了,他们怎么能让章天爱因这个被毁了呢?
等着给章天爱穿好衣服,章建国就直接让人把准备好的医生叫了来,他想了想又不放心,怕是章天爱闹腾的太厉害,在走廊里转了转,就盯上了最东边向南的那一间房,那里好像从来没用过,就让助理去找锁匠,将它加固一下,准备让章天爱搬到那里去。
柳妈端着热牛奶上楼的时候,就听见了章建国的吩咐,纵然知道不应该,可想了一会儿终究忍不住插嘴道,“老爷,那是晨晨的房间,那里面都是他的东西。”
晨晨,章晨这个名字,多少年没有在章家出现过了。还有那间房间,柳妈一说,章建国的记忆陡然回了来,那的确是章晨的房间,他小时候家里只有一家三口,都住在二楼,那间房是冲南房间里窗户最大的,带着个半圆形的落地窗,他喜欢的不得了,就要了那间房,这些事儿太久远了,他几乎都忘了。
柳妈瞧见他脸上怔忪的样子,仿佛回忆起来,忍不住就放了心。她是章晨出生时来这里的,那时候她刚刚生了孩子,可丈夫出轨卷钱跑了,她没工作也没钱,是谭巧云给了她碗饭吃,甚至后来熟了,谭巧云还让她女儿也搬了进来。
在她眼里,善良的谭巧云是她的恩人,无论别人怎么说,她也相信谭巧云的那句话,“晨晨怎么可能不是章建国的儿子?只有他不想信而已。”可惜,好人怎么没好命呢?柳妈想到了谭巧云的死,心中就忍不住难受起来,她看着章建国也愤恨起来,这个男人太糊涂了,就如他家的死鬼一样,分不清好赖。
在章建国看来,他倒是分得清。
他那回忆不过瞬间,就被章天爱的哭喊声扯了回来,然后面无表情的吩咐,“都收拾了吧,没用的东西扔了就是,小姐要用那间房,快点腾出来。”
说完,他就直接进了书房,没看见柳妈那失落的表情。
陡然想起的人,让章建国一个人待在书房里静了一会儿,才接通了秘书张奎的电话,“查到了吗?”
张奎的声音里纵然镇静,可难掩兴奋之色,显然是有了进展,他压住呼吸慢慢地说道,“查到了,老板,是杨东。”
杨东?这个名字让章建国有种“竟然是他,但细想一下,也就是他”的感觉。这些年他在商场上所向匹敌的同时,也建立了好人缘,他一年刚做慈善的钱就上千万,无论政府还是个人,谁会跟他过不去。
也就唯有杨东一人。
他们的仇却说来话长。那一年消失了五年的谭巧云来找他,他不愿意见,就没回家,让周海娟处理,两个人就在院子里发生了剧烈的争吵,具体为什么后来他问过周海娟,八成是太不好听,她没肯说。
不过他跟谭巧云生活了十年,那个女人他了解,是最最会装模作样的——十年婚姻,他一直以为谭巧云是个老实人,可就是这个老实人,竟然跟青梅竹马长大的前男友藕断丝连,还生了孩子,给他戴了绿帽子。他这才知道,这个女人那么容易嫁给他,不是爱他,而是因为他有钱,可以替他爸妈治病。
这样一个为钱什么都能干的女人,说出多难听话,甚至将周海娟打破了头,也是正常的,想来是因为钱花光了,想来讹诈却被揭破,恼羞成怒。
下人很快将她们分开,周海娟让人将她撵了出去,随后就去医院了,也没当回事。可不该的是,这事儿竟然被天幸天爱兄妹看见了。他俩都随了他,嫉恶如仇的性子,如何能看得自己母亲被人捶打侮辱?两个人岁数也小,不懂得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天幸竟然开了车去追,结果就出了事故。
死的人是前妻和她的现任丈夫,开车的人是他的儿子章天幸,坐在副驾驶上的是他的女儿章天爱。现场一片血红,惨不忍睹,即便是他,在见到现场的时候,腿也软了。
可必须压下去。他的儿子和女儿,凭什么要给谭巧云付出代价?他们还那么小,他们只是个孩子。
这么大的事故,压下去就代表着暗中交易。他付出了不可想象的金钱,而且是一次次的威胁。甚至在那段时间里,他入不敷出,连公司都无以为继,眼见走投无路。就在这时候,杨伟斌瘫痪了,硕大的大洋国际,犹如一块刚烤出来的诱人的蛋糕,只有杨东一个人看守。
他才十八岁,而且他无所防备。
商场无父子,何况他们不过是义父子。在章氏的危在旦夕中,他向大洋国际伸出了手。
那的确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他也以为,18岁的杨东永远不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可如今十年过去,一切都翻转了。当初弱的跟小鸡子似得杨东居然歪歪倒倒的撑了下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彻底掌握了大洋国际,而且他还懂的忍,他显然早有这样的实力,却直至如今,才第一次向他亮出了锋利的爪子。
他要报仇?在他的儿女身上?是他找人干的?
这样让章建国有些坐不住了。最近家里的倒霉事实在太多了,他想了想,吩咐秘书,“给我联系杨东,我要和他见个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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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春的饮食观简单得很,吃饺子就是吃饺子,除了酱油醋蒜辣椒油,其他的一概没准备,桌子上就放着三盘冒着热气的饺子,杨东这辈子怕是很少吃这么简单的饭食。
冯春还记得他们小时候,费雪也就是杨东他妈,跟他妈谭巧云都赛着贤惠,杨东家的饭桌上一直花样百出,要不他能长得个子比别人都高?
不过,杨东吃的倒是挺痛快,桌子上整整三盘冒着尖的饺子,冯春占了一盘,剩下两盘都被他包圆了。等着冯春吃饱了剩下了,他也不嫌弃,直接把剩下的也全塞到了肚子里。
这让冯春想起了他妈教育他,“男孩子挑什么食啊,你瞧瞧你瘦的这点腿,细的跟麻杆似得,杨东的胳膊都比你粗。男孩子就要能吃,你瞧瞧你外公,多能吃,才长得那么高大。”
那时候章建国还笑话她,“什么年头了,家里又不是没有,何苦呢。能挑才好呢,能挑证明咱家过得好,让他们眼红去吧。”
他妈那时候挺生气的,不过他爸没看出来,还在那儿喝着酒教育他,怎么做一个有钱人家的儿子,而不是工人第三代。
如果是现在,他八成就能知道这是他父母三观不和了,试想一下也对,章建国从小被家里当做命根子捧大的,没吃过苦没受过罪,一辈子顺风顺水,他吃挑着吃大手花的人,而他妈谭巧云虽然是帝都人,可日子过得紧,家里没宽裕过,自然是紧绷绷的。他俩除了相貌上匹配,哪里相配呢?
而那时候,他还小,他只知道他爸妈总是不那么痛快。譬如他爸爸觉得他妈不会打扮,不给他争面子,连钱也不会花,带出去不风光。而他妈妈总觉得他爸爸太能花太能玩,太……让人不放心。
这样看,他爸会受到周海娟的迷惑也正常,那可是学美术的大学生,年轻漂亮会打扮有情趣,私底下能让他快乐,带出去能让他长脸,他理解观念不同所带来的婚姻失败,可他接受不了以此为原因出轨的作风,让别人在外面叫周海娟小嫂子的作风,私生子跟自己同岁同月的作风,更接受不了离婚还要赶尽杀绝的做法。
想到这个,冯春就忍不住的生气,他甚至觉得,因为是章建国的儿子,他身上的血都是脏的,有一种厌世的烦躁感。
而就在这时,杨东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饺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压了一口饺子汤,喊了一声舒坦,然后说了句让冯春冒冷汗的话,“这味道好熟悉,好像谭阿姨包的,她的水饺最好吃了。我好多年没吃过了。”
“啊!”冯春从那种厌恶自身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就听到了这句话。他几乎是冒着冷汗说了这一句,他想他那样子一定是傻透了,否则杨东也不会突然笑了起来,还探过身来点了他鼻子一下,他听见那个男人说,“你这样特别可爱。”
冯春的脸就腾地一下红了,他好像自从见过杨东后,就总有这样羞赧的时刻。他想要后退离开这个让他脸红心跳的瞬间,可那个男人竟然低了头,啵的一声,那声音特别轻,几乎听不出来,可偏偏他听见了,在他耳边炸响,在他脑中开出了大片的礼花。
他还听见那个男人说,“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