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伤这事儿真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过了当日,医院那边又来了消息,章天佑醒了——他受伤最轻,又最年轻,自然抵抗力最强。
冯春并没有去看他,用杨东的话说,当晚的事儿相当于谋杀,早就有警察局盯上了,章天佑醒了也需要做笔录,说得八成更清楚,到时候看笔录就行了。
当然,杨东不让他过去的意思还有一个,怎么着章天佑对谭巧云和林父,壮壮的去世没有直接关系,如今成了这副样子,他怕冯春有愧疚。
冯春一眼就看透了杨东的意思,也不揭破,拽着他一起看房间的设计图,两个人埋头填漏补缺,间或闲下来的时候,冯春才有空想一想,他的确跟章天佑看似无仇,可这事儿虽然他挑起,章天佑也并非无辜。
私生子原本就是原罪,他若是好好生活,等待章建国百年后分得一部分家产,冯春到是觉得无所谓,可他的野心不止这一点,他既然愿意顶着章晨的身份回来,还做下那么多事,就应该料到周海娟的反弹有多险恶,就跟冯春选择这个身份复仇一样,大家都是成年人,想要好处,自然也需要负担起恶果。
更何况,冯春可是算帮着他,将章氏的上百亿资产拿到了手。
经此之事后,章天佑已经是章家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他的付出与收获相比,并不少。
杨东不提过去瞧瞧,杨东总算松了口气,那房子他俩已经琢磨着改了半个月了,都不是专业的,在手中也出不了什么再好的效果。杨东跟冯春一起签下自己的姓名,就吐了口气,冲着冯春说,“成了,我交给设计师,让他在完善一下,出了十五就能动工了。”
他算的挺好的,装修一个月就够了,到时候章家那边的事儿,也应该有个了结,冯春安了心,他就可以带着冯春去瑞士结婚,等着回来就能住新房子了。到那时候,他才算是真正有个家了。
冯春嗯嗯嗯的答应着,可等他开始卷图的时候,冯春却突然一把抓住了,问他,“挑高的错层阳台那儿,种棵枣树好不好?”
杨东就一下子怔然起来,他就想起了章家后院里的那颗老枣树,那棵树,怎么也有五十年了,并不是章建国买来的,而是原本谭巧云家的四合院里种的。当年谭巧云出生,他家窗前的老榆树正好死了,他外公就找人要了棵一年的小枣树种在了门口,原本是想以后有个阴凉的地方,却没有想到,谭巧云那么喜欢它。
等着谭巧云结婚了,章建国就花重金买了不少昂贵的树木在前院,看起来郁郁葱葱的,可谭巧云还是喜欢那颗老枣树,就让人给移到了后院去了。从冯春小时候开始,那就成了冯春的乐园,他的很多小秘密,都是爬在枣树上,在翻飞的绿叶中,偷偷跟杨东说的。
这样一棵树,杨东一听就动了心,连连点头,“我问问,看看那里行不行,放心吧。”
警察动手不慢,恐怕章天佑也是有苦想要往外诉,等到第二天早上,口供就放在了冯春面前。冯春翻了翻,里面许多东西都跟他们一开始猜测的一样,唯有一点,就是章天佑一个大男孩,为什么周海娟缠着章建国,他都没出来,这个让冯春笑了。
他在口供中的回答是,“烟熏到眼睛了,看不清四周,一直在摸索。”
可他的伤那日冯春也见了,明明就是烧化了的重物砸下伤到的,医生也证明这点了,所以,才会只有一片烫伤。林勇皱着眉头说,“这警察也信?”
“没办法,”冯春回答,“章家就剩下这一个活着的了,剩下两个都危在旦夕,他说什么是什么?再说,周海娟去厨房拿油,又不是一两个人看见,怎么看他都是受害者。”
林勇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突然问冯春,“你觉得为什么?”
冯春跟林勇一个对视,两个人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冯春启口说,“他是太子爷当烦了,想要趁机拖延弄死他们,自己上位。可万万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也受伤了。”冯春不在意的说,“自作自受。”
章天佑的确年轻身体好,醒了后身体恢复神速。只是躺着的那两个就不那么走运了,章建国还成,他一直被周海娟压着,挡住了不少火势,如今虽然没苏醒,但病情稳定,只是周海娟那边很快就传了病危通知书。
然后终于在一个晚上,她醒了。
冯春早说过要见她一面,杨东也不含糊,直接给安排了。去的时候,冯春还以为,章天幸章天爱都死了,周海娟身旁八成一个人也没有,肯定很冷清,可一进去,就发现完全不是这样。
走廊里起码守着七八个人,年纪大的跟章建国差不多,小的则二十出头,还有个孩子,正在闹腾,被他妈抱着在走廊里小声而焦急的哄着。间或有人问一句,“爸,这得到什么时候啊。”
冯春就皱了皱眉头,这都是谁啊?
杨东就扶着他的胳膊带着他往一边走说,“是周海娟的兄弟姐妹们。都在外地,周海娟当小三的事儿不怎么光彩,他家老爷子含辛茹苦供着四个四个兄弟姐妹都上了大学,听说在当地可是得意洋洋了一阵,结果出了个她这样的。老爷子当年觉得颜面无光,气得不轻,就跟她断了往来了。好像临终前也不准她上门,这是她不行了,从各地通知来的。”
冯春就哦了一声,觉得有点唏嘘,怎么那么好的一个老爷子,就教出了周海娟这样的闺女呢。也怪不得,周海娟这些年,就没拉拔起家里人来,整个章氏还在章建国手中攥的死死的。
等着到了护士那儿,他便跟着人换了衣服,消毒洗手,终于进了重症监护室。此时的周海娟浑身都是纱布,还带着呼吸机,看起来格外的可怖,唯有一双大眼睛睁着,呆呆的看着这个世界。
冯春跟着护士进来,护士门忙完了,就出去了,就剩下冯春。周海娟的眼睛,也转了过来,来看他。
她八成知道,冯春肯定不是护士了,可因为亲人都死光了,也就看了他一眼,就又扭回了头。
冯春见状,也不气恼,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跟她唠嗑,“章天佑醒啦,除了面貌有所损伤之外,八成没有什么大事儿,章建国还昏迷着,你也不行了,以后章氏就是他的了。真可笑,你奋斗了一辈子,又杀人又害人,结果却是为他人做嫁衣。周海娟,你后悔吗?”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原本就极具特征,周海娟立刻就认了出来,冲着他惊讶的比着口型,看样子是说冯春两个字。冯春就点头,“对,我是冯春。你肯定觉得奇怪,这时候,我为什么要来看你,明明应该是你的兄弟姐妹们进来,见你最后一面才对。”冯春看着周海娟沉默下来的表情就说,“你如今倒是变得沉稳了,像是章家的太太了。但我知道,你肯定有疑问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掺和章家的事儿,为什么要害章天爱,为什么这时候来见你?”
“你不知道我多感谢你给我这个说出来的机会,事发的时候,我吓坏了,如果,连你这样的人,都能够什么也不知道,高高兴兴的却了地狱,那是多么不公平的事儿。”
“怎么又瞪我?你已经没有那么可怖了,你现在不过是个要去了的病人。”冯春说,“连话都说不出来。还是老老实实听我说吧。”
他说完这些,突然认真起来,看着这个已经紧张起来的女人,慢慢的说,“我是来告诉你的,章天爱死的那天,我知道汽车有问题,我是故意让她去的。我还准备对付章天幸,我引导他喝了苦艾酒,还录了章天爱的声音来吓唬他,原本是想逼着他跳楼自杀的,没想到,有人比我先动手。不过,结果都差不多。对了,还有许多,譬如你出轨的照片是我弄的,周家知道章天幸是同性恋是我透露的,都是我。”
即便是动弹不了,发不出声音,周海娟也忍不住来晃动自己的身体,试图坐起来来杀了冯春,她的眼睛如果能杀人,冯春觉得,自己恐怕都死了十万八千次了,可这又如何,她做不了。
冯春往后退了一步,盯着她说,“我知道你的愤怒,因为我也经历过。你一定想杀了我,想跟我同归于尽,但你更想的是,知道我是谁,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针对你和你那两个孩子?”
冯春顿时笑了,哈的一声,“你不知道,这十年来,我有多么盼望今天,我想了那么多种方法,来告诉你们,我是谁?让你们后悔。可如今,我发现,压根不需要了,我只要告诉你,我是章晨就好了。”
周海娟的眼睛陡然瞪大了,她的身体竟是在床上弹起了一个小幅度,又狠狠地摔落了下去,整个人大口的呼吸着氧气,却死死的,不敢置信的盯着他,仿佛是他在说谎。
冯春却没有陈述他曾经的痛苦,给她的只有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你们的报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