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雄基本上是不看电视的，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是多么新潮的“网络新生代”，而是……实在没有时间。
大家都觉得S市是个生活舒适、节奏略缓的都市，秦国雄也是这么觉得的。
早上端上一壶茶，来两碟精致的早点，和三五好友边吃边聊，一上午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中午，阳光不烈的话，去公园里散散步……S市的公园很多，每一个都有不同的特色之处，但都一样对所有市民免费开放；锻炼也好、看书也罢，都是不错的去处。晚上，S市虽然不乏灯红酒绿的地方，却也有很多宁静的去处，比如江边新建没多久的滨江公园、比如市中心的地标性建筑——中央广场，都是极好的休闲之地。
这些，是S市普通市民可以享受到的生活，也是秦国雄梦想中的退休生活。
可现在，他还是S市的市长，他还没有退休……
虽然是VIP等候室，灯光却是和演播大厅整天非常一致的昏暗。花白的头发在星星点点的射灯的照射下，显得更加苍白。
手边的咖啡散着袅袅的香气，闻起来非常吸引人，秦国雄依旧微阖着双眼，手指在茶几上无意识地敲着。这次S市的形象大使大赛，本来是不想来的，最近实在太多事情、太过闹心；饶是他自诩擅长时间安排、精力也非常好，还是觉得有些疲累了。
一岁年纪一岁人，到底……还是老了吧……
电视的声音有点吵，秦国雄轻轻摇了摇头、微微闭上眼睛，却止不住眼球快速地跳动，像是此刻起伏的心绪，被扬声器里飘出来的声音一拉，格外烦躁！
“市长……市长先生……”秘书刻意压低的声音像初生婴儿的肌肤，柔嫩得不像话，可乍一看上去，却又有着让人闹心的皱巴巴的外表。
“到时间了吗？”秦国雄没有睁开眼睛、身体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慢悠悠地问到。心里其实很清楚，决赛的最后一个环节才刚刚开始罢了，还远远不到需要他出场的时候。
“不、不是……”秘书的声音略大了一些，但还是带着怯怯的味道。
这个新来的小女孩啊，长得文静、态度也算认真；更重要的是，她家里的条件好得很，做这份工作只是家里想让她多“锻炼锻炼”……
说白了，她对这份工作，不是那么上心。
在别的地方，这样的评价或许不是什么好事；可在市政府这样的地方，尤其是市长的身边，距离所有机密和市长行程最近的那个人，对这份工作完全没有什么执念，实在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因为不那么在乎，很多敏感的信息，她听过看过也就过去了，根本不会费心去记。
因为不那么在乎，不管什么派系的人来拉拢，她都只是懵懵懂懂的，结果自然不了了之……
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帮着处理一些琐碎的事情，却完全不需要自己挂心，不需要费力去防备，实在是惬意得很。
“其实……是……”秘书的声音还是跟蚊子哼哼似的，平日听着只觉得这女孩子怯怯的，虽然没有职场上应有的那种独当一面，倒也还过得去。可今天……多了许多的犹豫和害怕的味道，说话越发没有章法，吞吞吐吐的听着实在难受！
秦国雄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睛扫了秘书一眼。
今天接下来所有的行程，无非就是在这里等着形象大使大赛决赛结果出来，去颁奖；再去城东的经济开发区参加一个会议。算是非常轻松的行程了，中午从办公室出发的时候，秘书脸上那种对轻松的期待和欢欣还满满都在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她突然从阳光灿烂的样子变成了这么一副萎靡害怕的神色？！
“出了什么事？说吧。”秦国雄缓缓抿了一口咖啡，像是说着一件最无关紧要的事情般，闲闲的样子，让人看着就觉得很轻松。
果然，秘书受到了感染，神态变得没有刚才那么紧张，声音也没有再发抖，只是脸色依旧有点苍白，带着几分小女孩八卦时特有的表情，压低了声音说：“秦市长，刚刚您的邮箱里收到了一封……恐吓邮件。”
“恐吓？”
“是……”
“匿名的？”
“是……”
“说得神乎其神的？”
秘书一时语塞，心说“神乎其神”算是什么级别的形容词啊？自己看到的这份邮件到底能不能、又该不该用“神乎其神”来形容呢？
看着秘书皱眉沉思的样子，秦国雄的唇角不觉划出了一个弧度。现在的这些小孩子啊，温室里的花朵。说她懂吧，她明明就什么都不懂；可你要是说她不懂吧，一个形容词她也能认真思忖好久……
真是可爱！
“好了，你就说是什么内容吧。”秦国雄看着年轻的秘书虽不算绝美却也鲜妍的脸庞，心情大好，人也变得格外温和。
风风雨雨这么些年，年轻的时候喜欢挑战，现在老了老了，更多出了个毛病，看到别人头疼发愁的样子，他就觉得很开心。倒也不算是恶趣味，而是……每每看到别人这个样子，都会让他想起自己，并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发愁的人……如此而已。
“是和少卿有关系吗？”看见秘书的脸色渐渐缓和，可还是一副犹豫的样子，秦国雄的好奇心也被勾了上来。这个小女孩在他身边，见到过的事情也不少了，此刻这么失态的样子，难道……不是工作，而是有关家人的事情？
家里……少卿那个孩子……做事向来是有分寸的。即便他最近上上下下折腾了一些事情、用自己的名头做了一些手脚，听说……也是为了一个女孩子……
自从那个章萌萌的事情之后，也没见少卿对那个女孩子这么上心过。再怎么说，他也老大不小的了，家里虽然一切都不愁，可哪个当父母的，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有个稳定的对象，早点成个家？
更何况，当年的事情，也实在是对不起少卿……
秦国雄的思绪由近及远飘了一圈，眼光，却依然锐利地落在秘书的身上。见她没有什么反应的样子，看来，这个什么恐吓信和少卿也没有关系……那就好。
“说吧，到底是什么样的信，让你吓成这样？”秦国雄放下心来之后，觉得格外轻松，连语气都带着和风细雨般的温润，“说不定只是发错了地方的信呢，年轻人，不要老是那么担心！小心长皱纹！”
听到秦国雄说的最后两个字，秘书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拉了拉自己的皮肤，想要把眉宇间浅浅的川字给撑开。
表情和动作都是那么可爱，看得秦国雄越发开心，站起身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给自己松了松筋骨，便径自走到秘书跟前，拿过她手里的平板电脑。
“这不也没什么嘛……”秦国雄扫了一眼屏幕，上面是一张电子照片，照片中的女生漂亮得让人眼前一亮，而她身边的男生，也完全可以用当下最红的那个……那个，对了，可以用“花美男”来形容。
两个人手里都拿着话筒，看着一份文件还是什么的，神情自然而又亲密。
秦国雄看了看，邮件里除了这张照片，什么话都没有，真的看不出来有什么地方能和“恐吓信”挂上钩的。不禁奇怪：“这个女生是谁？”
秘书咬了咬嘴唇，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缓缓抬起手，指着此刻秦国雄身后的电视屏幕：“就……就是那个主持人……梦夏。”
“梦夏？这不是少卿说的那个名字吗？”秦国雄皱了皱眉，原以为没有什么关联的呢……转过身来看着电视屏幕上，正在直播的S市形象大使大赛决赛的主持人？听说这次的主持人是刚刚获得了S市广电主持人大赛冠军的……少卿这小子，眼光倒是不错。
那么……这算是……爆料什么桃色绯闻吗？秦国雄又看了看照片中和梦夏一起的男生，“这人看起来也很眼熟……他是谁？”
“苏……醒冬……”
秘书回答的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好像吓得不轻似的。
也是，少卿那个脾气……对于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都是认准了以后坚持到死、绝不回头的！也怪当初……那段懵懂的初恋、那个人、那些事，怕是伤他伤得太深，长久以来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淡淡的。
表情虽然总是和善，却没有真的把任何东西放在心上。
难得现在终于喜欢上了一个人，兴奋得跟个毛头小子似的，恨不得全世界地去昭告，秘书也是听说过这个事情的……
看来……这封信，还真不是寄错了的！
秦国雄放下了手中的平板电脑，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电视屏幕，沉声到：“邮件地址给萧忆茹，让她好好查查来历，其他的……”
说到此处刻意顿了顿，深深地看了秘书一眼，才一字一句地说：“你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