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岚。” 身后传来秦子明的喊声,她欲转头,却被周韬制止,他的声音,有些粗哑,高岚却觉得倍感亲切,仿佛有人在她耳旁轻声安慰道,不怕不怕。
她嘴角带上淡淡的笑意,眼前却不自觉的涌上水雾。
“你想怎样?”玄元的目光幽冷,望向周韬,那目光胜过他脸上银帛反射的光芒。
高岚抬眼看向面前的玄元。
他的眸光扫过望向他的高岚,此刻的她已如何的目光看他,他已经不在乎,是愤然,是委屈,还是悲伤,这些都不重要,原本,他也没奢望过任何一个女人懂他。
她眼中的期盼,求生的本能,那灼热的目光像是夏日正午的阳光,在那般灼热的光下,心中灼疼感万分。
缄口不言,泪却缓缓而流。
周韬紧紧钳制着高岚,此刻她便是他最后的筹码。周韬身后的库林早已悄然拉起了弓。
“我知道此刻不光一个箭弩手瞄准我的脑袋,让他们放下弓箭,放我离开。”周韬冷声道。
玄元淡淡的道“你逃不了。”
周韬冷声道“若不想她死,就按我说的去做。”说着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抵在高岚的喉间。
“别冲动。让开你们。”秦子明看着周韬将匕首抵在高岚的喉间,忙开口喊道,同时跳起来,挡在库林的前面,拉下他举起来的箭羽。
“子明。你做什么。”库林恨声道。
周韬身子侧了侧,转而看秦子明,匕首更深的向高岚的喉间刺去,她的喉间已经见红,秦子明忙大喊道“都退下,放下箭弩。”
周韬冷声道“给我让出一条道来。”
说着他警惕四周,策马徐徐而动,高岚已经感觉到尖利之物划破脖颈的疼痛,也感觉到脖颈间微暖粘稠液体缓缓流动。
前面是玄元山庄之人形成的一堵人墙,每个人都那么冷漠。除了眼中闪现关心和焦灼的秦子明,其余的人,对于她的生死完全不在意。
尤其是她们身后的玄元。
那冷硬的目光如冰柱穿透她的躯体,穿透她脆弱的心灵。
“你们都让开。让他走。”秦子明的声音带着哀求,那一干人却未动一步,像是木头人,只有玄元才能指挥动他们,而他不愿为他开口言一句。那一句对他而言并非多难的话语。
“放肆。”玄元大喝一声,刚刚在秦子明哀求下让开的如同门缝般大小的缝隙,又瞬间阖上,众人大喝一声,齐齐靠了过来。
周韬无奈,勒紧马缰绳,调转了马头。
冷硬的刀锋抵在高岚的喉,她低眸望着喉间的刀柄,不敢喊叫,在生命受到威胁之际。她慌乱间,依然看到的是他脸上反射的冷硬的寒光。
一骑一队极速驾马而来,周韬的眸亮了亮,而在一瞬间又褪至灰白,他与小道上埋伏的人马也早已被玄元所清剿。
“周韬,别来无恙啊。”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
纵马上前。
周韬勒缰绳,抬眼望去,只见那络腮胡须的大汉打马缓缓向他而行。
看身形,听声音,周韬确信他并不认识此人。却不知何故,觉得他那声喊分外耳熟。
“别过来。”周韬冷声道。
那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驻马在原地不再动,硬声道“周韬,是我。我是沈文明。”
“不可能,怎么可能……”周韬听他那般说,满脸的不相信,却看到络腮胡子的大汉将手放在颈部,用力一撕,撕下脸上那一层人皮面罩。露出他原本的容颜。
随着那大汉的真容现出,周韬嘴唇哆哆嗦嗦了半天,眼中早已因难过而憋红了眼眶,他惊喜而难以置信的喊“将军……”
沈文明笑着淡淡回应,看到自己昔日的忠实部下,而也红了眼眶。
“将军,真的是您?太好了,您没有事,真的太好了。”周韬看到沈文明的那一刻眼泪不觉滴在刀柄上,他实在是太激动了。
沈文明淡笑着看着周韬,也泛红了眼眶。
周韬吞咽了下口水,哽咽的道“将军,您怎么会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韬,这期间发生的事,待我慢慢告于你,先放开我的侄女。你忘了,当年她大辰之日你还备了礼物于她。”
周韬惶恐的放下了刀,带着高岚从马上跃了下来,将她放于地面,高岚靠着马,身形不稳,而周韬顾不得高岚,快步跑了过去,跪倒在沈文明的脚边。
“将军。”他跪首在沈文明的面前,抬头时,脸上的泪因漫上脸庞的黄沙而滑过两道清晰的痕迹。
“你怎么会成了锦衣卫?”沈文明躬身扶起了周韬,柔声问道。
“为了替将军平反,我没想到,会在此处,再见到将军,当初,听说将军被人救下,不知所踪,难道救下将军的人便是玄元?”
沈文明点了点头。
“那属下真是罪该万死,弑杀将军的恩人。”周韬懊恼的道。
“这并非你的过错,皇命难违。”沈文明无奈而带着恨意的道。
“将军,当年之事,这些年,属下已经查出些许的眉目了。”周韬显然很高兴。
沈文明眼一沉,想起最早些时候再次踏入京都之时。
那天雪花飘落京都,飘飘洒洒,不多时,地面便已然变了样子,远远看去,那雪于月色同温,映照出一片炫目的白。
枯干的树木上,落了雪,渐渐的失了它原本的轮廓,远远望去,像是开满园的雪梅。
库勒在那崎岖的山道间行走,吸着一路清冷的空气,此刻仍在下雪的天,将他的头发瞬间染成花白,山间的寒冷穿透了他的面具,刺在他的脸上,冰凉寒彻。
他依旧迈着坚定的步伐,眼前是自己鼻息间的淡淡雾气,就这样,看的那前面一点淡淡的光芒。那似乎是沿途的一家茶肆,白茫茫的一片间,恍恍能见的些许远处的景象。
老板定然是个好心人,尽管早已收摊。可却为行路之人行了方便,还未走近,便见的那雪帘后,茶肆中似乎坐着一人,剑支在地上。手撑在剑端,目光似在望着远处京都城门的方向。
库勒只是抬眼看了一下,脚下的步子并没有停,耳旁是脚落在地面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刚刚还一动未动的坐在茶肆中的人,耳朵突然动了动。
他踩雪而过,走到茶肆旁,用长袖扫了扫凳子上的落雪,坐在了那人旁边的长凳上。
风怒卷着茶肆上方的那块破布,那破布几乎没有了遮挡的意义。反而让人更觉得耳旁风卷起破布的嚣声强烈。
那人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动作 只是淡淡的张口问“年轻人,有吃的吗?”声音有些苍老。
库勒转脸看说话之人,老人的侧脸在光下,更可见眼角的皱纹,库勒本就打算歇歇脚便进城,身上并没有带任何的干粮,于是装作没有听见,将头上的蓑笠压的更低了,抱着拳,静坐在那儿。
老人站起身来。如此大雪夜,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衫,库勒瞥了一脸,终是有些不忍心。将身侧挂的酒壶扔了出去,老者伸手,稳稳的接住。
老者面无表情的看向了库勒,浑浊的眼睛一如那白茫茫的雪。
“谢谢了。”老者拽开了酒壶,对着城门的方向咕咚咕咚的仰头喝了几口,那枯瘦的指节分明。
暗夜中。有什么如火中柴燃烧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一声猛过一声,那茶肆木头上贴着的告示被风卷下,向着两人的方向飘过,库勒抬眸,站起身来,忙接过那吹来的纸张。
“听说是一大官。” 老人抬眼看了一下,正在看告示的库勒,淡淡的道。
库勒抖开告示,目光细细的扫过告示上的文字。
老者将酒壶盖子盖上,看着那清冷的月光下,已经能够看清少许轮廓的京都城门,浑浊的眼轻轻的动了动,面上却无一丝的表情。
“这是几月前的告示了,早就不新鲜了,沈大将军,沈文明遭遇灭门惨案,听说,是因为沈大将军是太子党羽,太子一倒,自然他也不能幸免,京都人早已将这作为饭后谈资。”
党羽。
这个词窜进库勒的耳中,他一直握着告示的手一紧,那告示边缘处被他抓出褶子,几乎快揉碎,那告示上的名字更是让他心口忽生强烈的痛感。
他抿了抿唇,手一松,告示从手中而落,掉落在地面上,还未落雪,便被风卷起,吹向远处。
“听说,被灭门的还有一御史,官职也不小。”他重新坐在长凳上,淡然的开口回道。
“这个老夫倒也有听说,但这两桩事不能同语,沈大将军曾经为了宣统江山立下过难以磨灭的功勋,是一位爱国的好将军。”
将蓑笠压的很低的男子,面具下的嘴角微翘,眼中流露出些许的苦涩。
“呵呵,大将军又如何。”他冷笑一声,接着道“如今将军府被封,人也不知去向,沦为阶下囚,当初的风光也犹如昙花一现,一时罢了。”
库勒脑海中又跳动出一些零星的画面,晃的他心口微恙,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下落的雪花,雪花飘飘洒洒,似乎没有要停的迹象,这雪花映衬着他的神情,那神情染上一层的冰霜。
老者此刻转过身来看他,头低垂着,整个人脸陷入蓑笠营造的黑暗里,看不清容颜。
库勒手搁在桌上道 “太子之案,偶尔还能从大胆的说书人口中听的,说的绘声绘色,仿若他在场似的。”
老者轻笑了笑,问“那倒是真有大胆的人,皇上可是明令禁止言谈太子之事。”
“只是老夫倒是好奇他们说了些什么,年轻人,可否把你知道的讲讲。”
库勒的蓑笠微动了动,向老者那边轻微的转了转头道“听说是为了一个情字,世人皆传,太子妃明萱乃是大成国的细作,太子犯下这不可饶恕的错误,也皆是因为此女,太子被废,太子妃被处死,终究太子失了人,失了全部。”
“可是真的?”老者皱眉问道。
年轻人的蓑笠动了动,似乎微微抬了抬头,道“市井之言,怎能尽信。”
“但也不是完全空穴来风。”市井所言,大将军身上藏有一封密信,听说那信上是太子余党的名单。”
“听说这名单第一人,便是老国公慕容复,名单上的人数众多,若是大将军交出那密信,这京都恐是要变天了。”老者眼带担忧。
“听说大将军被严刑逼供都没有屈服,可是最后不知为何却逃狱了,也不知为何他不将那密信呈上。”
库勒坐在那里听着,在老者怅然若失的语气里,轻微的吸气,长长的吐了口浊气,看着面前的那团白雾,身子已经因为坐的时长,有了些许麻木的感觉,雪落在手上,在微红的手背上,很慢很慢的消融。
这寒冷,伴着风,入侵他的身体,阵阵寒意。
天还未打亮,却被这雪衬的恍如白日,老者走近库勒,将酒壶放在了他旁边的破桌上,道“天不早了,走过去,城门该开了。”
“老夫先走一步。”老者说完,动了脚步,单薄的衣襟在风中翩飞,库勒扶了扶蓑笠,抬眼看着老者渐行渐远的背影。
那冤情如同那夜被漫天大雪掩盖的地面,又如何能够明了,被世人所知晓。
沈文明恍惚回过神来,拍了拍周韬的肩膀。
“高岚。”秦子明看着高岚踉跄,知她被这样的阵势吓坏了,忙边喊着边跑向了她。
“子明。”高岚略带委屈的喊了一声,脚上却像是灌了铅,动也无法动弹,一动一阵麻疼感便传遍全身。
看她晃荡,秦子明忙扶住了她。
“子明,吓死我了。我差点就死了。”看着秦子明过来,高岚用力的扑入他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她突如其来的拥抱,让秦子明楞了楞神,他反手抱住了她,仍由她在他怀里嚎啕大哭,小声的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吓死我了……差点就死了。”她依然在秦子明的怀里小声的抽噎,秦子明眼中仍然带着担忧,但更多的是掩不住的关切。
“我以为没有人在意我的死活呢。”她越说越委屈,想到玄元对她生命的漠视,泪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站在不远处的玄元,看着此刻抱着的两人,耳边飘过高岚怪怨的话声,他狠狠咬住唇,压住心中纷乱。
原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乎,尤其对女人已经能够做到无视,可是高岚出现了,就像是闲置的琴弦,偶尔被拨动,他的心便荡起丝丝涟漪。
那一刻,他不畏惧任何的谩骂,却难以全然面对她的眼神。
一时恍惚,眼底只能看见那紧挨着的两人。
“我说过我会对你负责的,就算别人会,我也不会。”秦子明柔声道。
“我招谁惹谁了,好好的,脖子就见红了,还差点就见了阎王。”高岚说着看向了秦子明,看着他撇着嘴,宠溺而又无奈的看着她,又不禁破涕而笑。
“话说你刚刚真不男人。我看你刚刚都快哭了。”高岚吸了吸鼻子,调侃秦子明道。
“废话,你都快没命了。”秦子明硬声道。
高岚笑了,再次扑入了秦子明的怀里道“你很男人,你最男人了。”
“傻瓜。”秦子明简直拿高岚没有办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