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大宅再次被人推开,高岚抬头,听到进来那妇人唤了她一声小姐。
她抬头,看进来之人,是母亲身边贴身侍奉的,高兴的走过来,看到了莫老爷,恭敬的弯了弯腰,道“老爷好。”
“雪姨。”高岚呢喃,只见她高兴的走了上来,道“太太说让我看看你是否真的回来了,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我娘亲呢?”高岚问。
雪兰抬头看了看老爷,老爷挥了挥衣袖道“你带她去吧,我晚些时候过去。”
“雪姨,我们这是去哪?我娘呢。”她再问。
雪姨悠然长叹一声道“小姐,府上前年出事了。”
前年,她的舅父得罪了朝廷,不知何事,被判了刑,坐株之罪,莫家老爷花了很多的钱,打点官府,打点府衙,一路买通,花了大把白银,才让衙门省了母亲这一道。
舅父还在狱中,可舅父全家,包括母亲沈家全部被杀,莫林海再厉害,也只是商人,只能尽量保全被牵连的母亲而已。
母亲回过一次沈家,雪兰推门,看到的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那血液像是河流一般,沿着地洼地而行,早已干涸,母亲心促,晕倒在沈家门前。
这莫家大院自然不能留在这,莫林海将沈文秋安排在了西郊偏院。
高岚随着雪姨走到郊外,看着庭院外,匾上写着两个字——浣溪。
雪姨看着她抬头看匾,道“这名字是你娘亲起的。”她记得当初沈文秋忧愁的看向某处,嘴里喃喃道“
谁道飘零不可怜,旧游时节好花天,断肠人去自经年。
一片晕红才著雨,几丝柔绿乍和烟。倩魂销尽夕阳前。”
雪姨说,那次,母亲受了很大的打击。
谁都说不上舅父是什么罪,只是突然一道黄昭,抄家斩门。
伴君如伴虎。
曾经风光的沈家,因一人受从龙之容,也终是因一人受株连之过。
院落里,看的一妇人在晒太阳,阳光暖暖的照在她的身上,她却一动未动,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眨动一下,高岚转头看过雪兰,雪兰悠叹一声道“夫人常这样。”
妇人听的说话声,微微转头,脖子有些僵硬,停留了一秒,而后转过,再次的转过来看了她一下,眼里有了神色,冲她走了过来。
“冰儿。”夫人激动的将她抱住,而后又不确定的放开她看,脸上的泪就那样肆意的流,高岚伸手拭去她眼周的泪,却感觉那热泪落于自己的手上,滴滴灼热。
沈文秋在看到高岚的一瞬,哭成了泪人。
“娘亲……”高岚有些不适应的开口,她知道,在此时刻,喊这两个字顶万金。
她被沈文秋紧紧的抱着,站在一旁的雪姨看到这个情景都不免的抹了抹眼泪。
浣溪庭院内,并未有人打扫,庭院里的草疯长,偌大的庭院里,高岚只看的除母亲和雪姨以外,两个人的身影。
母亲命雪姨将琴搬了出来,琴身已然落了一层淡淡的灰,指尖轻佻琴弦,便在光下飞荡。
坐定,高岚才看到妇人已然斑白的两鬓,眼角间极深的纹路,也不过四十岁,发间已然落了白。
她将手轻轻的搭于琴弦上,眼中又不禁泛起了泪,她记得,这是哥哥送给她孩子的琴弦,是莫冰的满月礼。
这琴是极其贵重的,琴身更是价值万金。,白色的琴身,特别的稀罕。
哥哥行事一向谨慎只是不知为何会遭此劫难,沈文秋一直很庆幸,庆幸有一个疼爱她的好哥哥。
她还记得自己出嫁的时候,是哥哥送行的,捧在手中的苹果不红,哥哥用略带嗔怪的语气埋怨喜娘,为何不拿一个红的苹果,那红的并不彻底的苹果,虽然也红,但到底也算不得太红。
沈文秋却淡淡的笑,手里摸着苹果,道“哥,这个颜色文儿很喜欢,淡而不张扬,平淡也好,大富大贵,倒也不安。”
哥哥怔了怔,眉毛上挑,如鹰般的眼眸慢慢的柔和了下来,冲她露出和善的笑意。
张历闪过哥哥的旁边,哥哥侧眼看了一眼,轻微的皱了皱眉。
张历是哥哥身边的骨干,武功极高,总是如风般存在着。
哥哥侧身,张历便在他的耳旁,轻声的耳语了几句。
哥哥站在光下,那光在哥哥的身上镀了一层柔柔的光,将哥哥脸上坚硬的线条都柔化了几分,高大而英俊的身影立在她的身侧,器宇不凡,轻轻的甩了甩衣袖,张历便退下了。
“哥哥,若是有事,便去忙吧,这里有这么多人呢。”
哥哥就那般立在风中,转而看着那街上围了几层的人,张口道“我在这里有用。”
是啊,有多少人是因为哥哥,才站在这里看的。
她淡然一笑,握着苹果上了喜轿,哥哥骑着高头大马一路送亲,走至半路,他缓缓的转过脸,隔着帘子对着轿子里的沈文秋“文秋,我无法得到这样的幸福,但我希望可以尽量帮你多争取一些。”
马蹄声重了几分,好像哥哥此刻的心思沉了几分。
淡淡的琴音而起,带着萧瑟的感觉,莫林海还未走到院前,便听的那略带伤感的曲调。
“哎。”他悠然叹息,继续往前走。
沈文秋轻抚琴弦,抬眼怔怔的遥望着某个方向,沉默良久,只是忽而铮的一声,琴弦断了。
沈文秋愣了愣神,看着那断开的弦,泪流满面。
高岚被那突然的一声,惊到了。
“文秋。”莫林海带着嗔怪和关切的开口喊她的名字,然后张口道“你准备这般模样到几时,如今冰儿也回来陪你了。”
“林海,我哥哥定然是被冤枉的。”她慢慢的走向他,步子很慢,有些不稳,已经将要落入夕阳的光,照在她的身上,可她已然如同入冬的蝉那般,那么的羸弱。
她的手冰凉,莫林海心疼的将她轻拥入怀,“我知道。”
高岚坐在那儿,很欣慰,很感动,夕阳下,他们的影子拉的那么长,紧紧相偎。
她不忍破坏,便也坐着不动。
“文秋,你还有我们。”莫林海在沈文秋的肩头轻声道,良久“呃?别在这样了。”
她已经画地为牢,将自己囚禁很久了,很久了,她还没有从失去亲人的痛苦里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