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伯庙。史册上那个为了让出王位,而从此不再回到故里的太伯塑像,如同百年以来般,一动也不动的坐在大堂上,案前的香炉里香烟缭绕,白色的轻烟袅袅,散发出阵阵的香火味儿。
庙里,几位刘氏皇族齐聚在内,却是各个面色沉重。
董卿匆匆忙忙的奔进太伯庙,扰了一室的沉闷。
见她突然冲进来,刘陵脸色登时一沉,怒道:"放肆!妳进来这里做什么?"
董卿无视于他的怒气,低声唤道:"皇上……"
"丫头啊不!董司马啊!"皇太叔皱着灰白的老眉,看着她道:"在此太庙之内,正在商论我皇族之隐讳,妳不是皇族,妳只是个外臣,以妳的身份不该来此,还是快点儿退下吧。"
董卿抬眸,缓缓地掠过在场的众人,屏气凝神道:"既然是皇族之隐讳,既然武太妃也来了,为何独不见皇太后?论理,是不是得等太后来了,所有的事情,再做决议?"
武太妃快速的瞥了刘陵一眼,冷笑道:"皇太后?她可是个罪人哪?来这里做什么?受审吗?"
闻言,刘歆勃然大怒,拍桌怒骂道:"妳胡说,我母后不是什么罪人!"
武太妃冷笑道:"那么,她为何会在背部造假胎记?莫不是心虚,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董卿抬眸对着武太妃,沉声道:"皇太后定然有难言之隐,何不恭请太后到太伯庙,将话彻底说个明白?"
"董司马维护皇上之心,真是令本宫感动不已啊!"武太妃冷声道:"恭请太后来太伯庙?何必多此一举呢?太后造假胎记,其目的是为了什么,还不明白吗?眼见自己十九年前所干下混乱皇族血统的丑事。即将东窗事发,她情急之下,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别忘了,事实铁睁睁的摆在那里呢,皇帝的生母金氏身上有着跟皇帝一模一样的胎记,那可是亲母子的凭证啊,她这个母后怎能没有胎记,只好鱼目混珠,再弄个假的来混肴诸王的观感了。"
武太妃说得洋洋洒洒,颇为道理。刘歆的脸色,却愈发的惨白。
诸王们面面相觑,脸色着实沉重…….
"太后定有难言之隐。董卿恳请诸王等太后到了庙里,再商议此事。"董卿坚持道。
刘骥一脸的冷峻,徐俆的开口道:"太后跌入酷寒的河水之中,正昏迷不醒,难道她一日不醒。便得等她一日吗?更何况,就算她来了,又能如何?自度扒光自己身上穿的衣物来吓唬诸王吗?"
话犹未落,但见刘陵怒吼一声道:"刘骥,不许你污辱朕之母后!"
看来,此次宁王是势在必得了。
董卿抬眸瞪着刘骥道:"魏王、岑王、北王、伟王不是早该返回封地了吗?怎么还会待在此地。莫不是被你给留下来的吧?"
宁王将几位王候给找了过来,分明是打算上演一场诸王联合逼宫的戏码。
看来,男人终究都是极好权势的。
她总算是彻底弄明白了。
刘骥冷冷说道:"皇上的身世。仍存有疑虑,除非妳大司马能够证明金氏背后的胎记也是假造的,不然………如何服众?"
魏王点点头,颇为认同他的话,徐徐开口道:"非我刘氏。不得为帝王,事关皇族血统。吾等不得不慎啊!"
"难道诸位不相信太后,也不相信亲手替太后接生的产婆了吗?"董卿正色道:"难道,还要将她们请回来,在诸王跟前再详述一遍吗?"
魏王面有难色道:"卫太后生下皇帝的过程,还有生下来便拥有的胎记,产婆已经叙述得很清楚了,不过………董司马可知道太后的侍女阿秀说了些什么吗?她说她根本不认识那二位产婆啊!"
阿秀,早就被宁王收买了。
"喔!"董卿将眸光冷冷的移到阿秀的身上,严正问道:"那么,董卿敢问阿秀姑姑,太后生产那日,身上穿什么衣裳,吃了什么食物,召见了那些人?还有金氏的丈夫是何模样,她的儿子们长相又如何,身上又穿着什么样的服饰?"
面对她一连串的逼问,阿秀的脸色白了一白,吱吱鸣鸣道:"事隔十几年,我那里能记得那么多事啊?!"
董卿接着问道:"那么,我只问妳一件事,妳当着金氏的面来说说,她的丈夫长得什么样子?"
闻言,阿秀的脸色陡变,低声道:"事隔多年,对方的长相已经模糊了,我只是个寻常人,并无过人的记忆力,那里能将一个普通的百姓记得那么久啊?"
这时,董卿眼露慧黠,冷笑道:"这样好了,我立刻去找来卅个男人,站在妳跟前,让妳来辩认,记忆中的长相就算已经模糊了,大概的样貌,也该有几分的印象吧?妳只要挑出长得最像金氏丈夫的男人就可以了。"
阿秀面露难色道:"都快廿年了………,我那里能记得这个人啊?"
董卿嘴角扬着冷笑,咄咄逼问道:"这倒奇怪了,妳跟随着太后,在人家的农舍里住了一些时日,天天见面的男主人竟然完全不记得了,偏只记得那二位出现不到一日的产婆模样?还能一口断定府衙里那二个是假冒的,这事妳不觉得奇怪,我倒是挺讶异呢。阿秀姑姑,那么我得请妳来详述,当时那二位产婆是何等的模样?长相如何?身穿何种服饰?董卿相信应该跟当年弭总管所见到的一样才是啊?!"
阿秀原本就心虚,被董司马这一盘问,怀疑自己似乎是露了馅,心里一慌,吓得立刻跪了下来,连忙道:"阿秀只是感觉她们不太像啊!所以……才会说出,自己不识得那二位婆子。"
"喔,原来竟然只是『凭感觉』啊?!"董卿瞪着她,怒斥道:"胡涂,这么重大的事,岂能信口开河!在诸王的面前胡说八道!别忘了,太后待妳可不薄啊!"
阿秀红着脸,垂下眸,不敢再言语。
刘陵痛心疾首的瞪着阿秀,沉声道:"阿秀啊,母后一向拿妳当自己人,何时亏待过妳了?妳怎忍得下心来,下手毒害朕之母后啊?难道妳跟其他的人一样,都被追求权势与财富之心,给蒙蔽了吗?"
闻言,阿秀落下泪来,朝着皇上伏下身子,重重的往青石砖上连忙磕了几响头,哭道:"阿秀不敢!阿秀绝无害太后之心哪。"
董卿厉声谴责道:"若不是心虚,若不是愧疚,妳流泪做什么?妳磕头是何意?妳若真的感到愧疚,就当着诸王的面,说出到底是谁收买了妳吧!"
话犹未落,武太妃睨着董卿,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扬声道:"找一个丫鬟开刀做什么?董司马妳别再故意混肴重点了,如今争议之处是金氏身上的胎记跟皇上身上的可是一模一样啊。妳多次一口咬定金氏身上的那一道胎记是假造的,那么敢问大司马,金氏是如何造的假?既然是造假,不是与生俱来的胎记,为何又无法将之去除呢?"
闻言,董卿立刻转身,朝着众诸王作揖道:"请诸位殿下再给董卿一段时日,关于这件事,董卿已经派人去延请一位名医过来替金氏验明,是不是真的胎记,该怎么去除,那位名医一看便能明白了。"
"名医?哈哈哈哈哈!"武太妃大声笑道:"各位王候明鉴,此事,她并无绝对的把握,纯粹只是拖延之计罢了!"
刘陵冷声道:"太后突然落水,却在最重要的时刻昏迷不醒,怎不启人疑窦?你们在想些什么,朕心里有数,而你们光凭着太后身边的一位侍女遭受收买的口述之言,便想逼宫了吗?此事未免太过荒诞了吧?"
他何尝不明白,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为了皇权之争,一切都是为了争夺他父皇所留给他的皇位。
这时,皇太叔终于开口说话了,他一脸的肃然,沉声道:"无论如何,皇帝身上的胎记,金氏身上有着一模一样的,太后的身上却没有。皇帝这方却一直无法拿出金氏造假的事实,事关我皇统血脉,怎能不慎?子孙们无论是谁坐在那张龙椅上,老夫都不在乎,老头子只在乎我刘氏江山的皇帝,是不是我刘氏之血脉?"
听了此话,刘陵深感痛心,他转头对着皇太叔沉声道:"皇太叔,你是从小看着朕长大的,难道朕真的不是父皇所亲生的吗?朕若不是心里坦荡荡,怎敢跟着你们前来太伯庙?"
皇太叔听了,眸色微动,眼底迅速的闪过一抺情感,却是眉头紧蹙道:"来此之前,老头子已经想好了,既然皇帝的身世让诸王们存着疑虑,那么便不适合继续在待在皇位上了,原本诸王们是打算联合起来,癈了你,可一个癈帝是无法享有爵位、封地跟各项的尊荣………,鉴于你也可能是我刘氏之血脉,因此,才决定来到太伯庙……….皇帝啊,你还是自己下诏退位吧,逊皇位为王,在封地里,你仍可享受富贵荣华一生啊。"